金雕龍紋(198)_柳殘陽

一九八

　　說著說著，這小妞子的眼圈兒又紅了起來，楚雲連忙賠著笑臉道：「唉，唉，小嬙，你別難過嘛，我怎敢指責你的不是？我只怕你又累病了，說實話，你方才在外面對令叔的那一套可真是厲害，百煉精鋼也能化做繞指柔呢，現在，我實在對你又是感激，又是佩服……」

　　黎嬙哼了一聲，怒道：「哪一套？什麼那一套？人家對你，說的全是真心話兒，又不是跑江湖賣解的，還耍花槍一套一套往外呢，人騙人哪！哼，你就是這麼紅口白牙，沒有良心……」

　　楚雲又落了下風，他不敢再多說，軟勸硬逼地喂黎嬙服下了藥，又涎著臉道：「小嬙，我在外面使的那手劍法，你認為可值得喝彩？」

　　黎嬙正閉著眼睛在養神，聞言「撲哧」一笑道：「厚臉皮，賣瓜的哪有不說瓜甜的？哼，我就知道你是假正經，在外面還裝模作樣！楚雲技藝平凡，只是靠著名劍沾光罷了……哼，現在卻在人家面前誇起功夫來了，我呀，看見你那德行就忍不住……」

　　楚雲灑脫的拂拂衣袖，道：「其實，我只是要露一手震震你那位叔叔而已，劍術之道，深奧無窮，有人習劍終生，尚摸不到一點訣竅，主要的，便是一般習劍之士，都不明白劍的性能，更不能與劍的靈魂們融會貫通，只知一味學那些死把式，久而久之，除了等於舞著一塊破鐵外又能有什麼收穫？我在外面使的那一招，正是你叔叔說的『劍羅秋螢』，這一式，乃是以自己形氣貫注劍中，無論心身皆與劍合，施展出來。自然發揮出它的威力，浩浩渺渺，有如網羅星辰，指貫九霄，縮蒼穹為一栗……」

　　黎嬙嫣然接道：「好了好了，人家知道你是天下劍中之聖，青年霸主，功高蓋世，技比天人，行了吧？哼，跟我談這些幹嗎？我……」

　　楚雲道：「你什麼？」

　　黎嬙親著指上戴的紫翠指環，低聲道：「我是愛你的人，不是愛你的劍……」

　　楚雲大笑道：「得卿此言，死而何憾。」

　　黎嬙哼了一聲，忽然正色道：「對了，雲，假如……假如叔要帶我回去，那怎麼辦？」

　　楚雲那堅毅的面孔上起了一陣輕輕的痙攣，他怔了一下，道：「你的意思？」

　　黎嬙斷然道：「我不離開你。」

　　沉吟了一下，楚雲道：「那麼，令尊大人處何以交代？」

　　黎嬙呆了一呆，迷恫地道：「我……我也想不出……」

　　楚雲站了起來，在室中來回蹀躞，門簾外，左拐子宋邦等人好似喝得更起勁了，一連串的勸酒聲跟著一連串乾杯聲，鬧得有些令人心煩……

　　良久。

　　黎嬙小聲道：「哥——」

　　楚雲回頭，目光中有著一絲遺失了什麼似的落寞，黎嬙悄細地道：「我們……我們跑。」

　　楚雲搖頭道：「不行，這樣令尊大人會生氣的，而且，我是沒有關係，你就會被別人看差了，除非你跟大洪山脫離關係，否則，咱們夫妻之名便不能順了，小嬙，我是男人，別人講閒話我不在乎，你是個清清白白的少女，我不能容許任何人對你稍有污蔑，這一著，我們不能用。」

　　黎嬙咬著那柔軟的下唇，默不出聲，一雙俏眼兒眨呀眨的，一看就知道她又在動心思了。

　　楚雲又踱了兩步，回頭道：「小嬙，我看，咱們乾脆決定了。」

　　黎嬙疑惑地道：「決定什麼？」

　　一片湛然的光輝在楚雲面孔上展現，他有力地道：「你跟令叔回轉大洪山。」

　　「什麼？」黎嬙大出意料之外的驚叫起來：「你……你要我回去！你……你要離開我？」

　　楚雲笑笑，正待開口，黎嬙大眼睛中已是熱淚滾滾，順腮而下，她任淚珠兒滾淌，卻一直瞪視著楚雲，淚水瑩瑩中，那目光像煞兩把鋼刀！

　　「好，楚雲，我知道，你一直都在騙我，騙我的心，騙我的愛，騙我的情感，現在，你討厭我了，你卻找著這個藉口要我走，你不要如此，你說明好了，我黎嬙不會纏著你的，哪怕我這一輩子永遠不嫁，我也不會稀罕你，好，我總算認出你這狠心人的真面目，我走，我即刻跟叔叔回山，以後，我永遠不要看見你，永遠不要聽見你的名字，永遠不要思憶你——」

　　她一口氣說到這裡，又忍不住淚如泉湧，哭得傷心極了，像個淚人兒似的——

　　楚雲全被黎嬙這模樣驚呆了，他迷迷糊糊的不知是怎麼回事，半晌，他才會過意來，氣急敗壞地道：「小嬙……」

　　「不要跟我說話，我不睬你——」黎嬙雙手捂著臉，啜泣得更厲害了。

　　楚雲搶到床前，手忙腳亂地道：「唉，你根本全誤會了我的意思，我的話還沒有講完，你就先搶著生氣，其實你想錯了——」

　　黎嬙抬起那張梨花帶雨似的面龐，哽咽著道：「你自己變了心，負了情，還說我錯？我冤枉你？我答應永不離開你，我說不離開你，但是，你卻要我跟叔叔回去，你不是早存了心想拋棄我？我早就該明白你這花言巧語的浪子是壞心腸，害人精，哼，怪不得你剛才不願我出去，還假意的說怕我累，原來，你早打算好了——」

　　楚雲一言不發，緩緩地伸出手去，緊握著黎嬙的手腕，黎嬙用力一掙，哭泣道：「放開我，不要碰我——」

　　仿佛這聲音來自永恆，來自遠古，楚雲深沉而蕩人心弦地道：「小嬙，看你手上的指環，這代表我倆婚約的信物。」

　　黎嬙手一掙，抽噎著道：「我不要看——」

　　「看」字尚未完全跳出她的嘴唇，她的目光已飄到自己手指戴著的那枚指環上，那纖細如玉的手指正微微顫抖著，於是，那枚紫紅色的心形指環也在輕輕抖動，晶瑩欲滴的光彩隱隱流燦，指環上裡外的兩顆心宛如在跳躍，心上的血像是在滴淌，那麼美，那麼真，那麼動人啊——

　　於是——

　　黎嬙下面的話忽然噎了回去，她平靜下來，眼睛一眨不眨的瞧著自己手上的指環，面色趨轉為安詳與信賴，輕輕的呢喃著：「心印，心印——」

　　楚雲低沉的接道：「心心相印。」

　　黎嬙嚶嚀一聲，倒向楚雲懷中，怯生生地道：「哥，原諒我，我又錯怪你了——」

　　楚雲坦然一哂，摟著這小冤家，輕輕地道：「你我本是一人，何來諒你恕我？小嬙，你除了性子太急，沒有錯誤之處。」

　　二人依在一起，默默無言，良久後——

　　黎嬙抬起頭來，溫柔已極地道：「哥，你方才，為何叫我跟叔叔回去？」

　　楚雲瞳孔中忽然射出光彩，他興奮地道：「小嬙，為的是我們的將來，你現在跟隨令叔返回大洪山，咱們約定個日子，我親自攜帶聘禮拜山求親，一則名正言順，二來大方堂皇，假如我們就此一走，別人會怎麼推斷，那一定沒有好話，再說，若我與你一起回去，也實在不太像話，莫不成大洪山的千金小姐先把未成親的姑爺帶回來了，這該多使人尷尬，對不？我們就離開這一段短暫的時間，為的卻是我們更久遠的將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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