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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八二


  狐偃羅漢緊緊策馬尾隨於後,滿頭大汗如注,全身衣衫破碎不堪,血跡斑斑,大嘴張著,氣咻咻的直喘,口裡噴出的,不知是隔夜的霧氣還是肚子裡的怒氣,模樣兒可狼狽得可以。

  「發生了什麼事?」

  這個念頭剛在楚雲腦中打了一轉,那兩匹飛騎已潑剌剌的直奔到山坡之下,楚雲如電般閃掠而落,雙臂舒展,已分別將黎嬙及狐偃羅漢挾下馬來,那兩匹無主的坐騎,卻一直狂奔出十多丈外始緩緩地拿穩步子停住。

  黎嬙全身偎在楚雲懷中,顫抖的叫了聲:「雲……」

  那只美麗的丹鳳眼兒,已疲憊而孱弱的閉了起來,狐偃羅漢一翻身站在地上,大口喘了幾次,哇哇怪吼道:「老夥計,這次俺可栽了,他奶奶的可真夠狠,王八兔子賊,神仙老虎狗,他娘的一窩蜂全往上湧,俺死活都是這副臭皮囊,可恨這些狗操的卻連黎丫頭也不放過,照樣是二三十人打一個,俺闖蕩江湖二十年以來,尚是第一次吃這種癟,他奶奶的,氣煞俺也……」

  楚雲呼哨一聲,喚過自己的雙日駒,摘下鞍旁懸掛的水囊遞給大羅漢,邊沉靜地道:「老兄,靜一點,先別動肝火,喝口水養養神,慢慢將經過說一遍,別急,順了氣從長計議……」

  狐偃羅漢大叫道:「俺氣都氣瘋了,還喝個鳥水,倒是黎丫頭先潤潤喉,奶奶的,千不該,萬不該,都是俺不該,叫黎丫頭陪著俺受這活罪……」

  楚雲淡淡一笑,拿著水囊,小心翼翼的喂著黎嬙喝下兩口水,又輕輕為她拭去額際的汗珠,緩緩將她平放在地上。

  狐偃羅漢早已在鞍袋裡尋著楚雲的酒壺,仰起脖子牛飲似的灌下了一半,抹抹嘴角殘漬,口水星子四濺的孔道:「夥計,俺真對不起你,叫俺弟媳陪著挨刀子,你說說看,他娘的天下還有沒有公理?就是死不要臉,也不是這種不要臉法呀!五十多人對付俺兩個不說,其中更有近十名武林高手,這算他奶奶的什麼打法?本來俺不在乎,苦卻苦在黎丫頭身上,她為了助俺就不肯先逃……」

  楚雲輕輕一拍狐偃羅漢肩頭,溫和地道:「先別生氣,老兄,他們是誰?」

  狐偃羅漢雙目似欲噴火,咬牙切齒地道:「媽的,除了五雷教那些雜碎,還有誰會這般卑鄙無恥?」

  楚雲毫無表情的眨眨眼,又蹲下身子為黎嬙整理了一下蓬亂的頭髮,然後,他生冷地道:「是哪些人?現在何處?」

  狐偃羅漢咽了口唾沫,憤怒地道:「有俺那死冤家活對頭,五雷教的五教頭迅雷手康仰山,還有他的義兄四教頭揚雷手白廣,三教頭黑雷手韓獨,紫杖震天包洪鳴,另外,再加上五雷教裡三名執事,再湊上一個陰魂不散的半面鬼使皮昌,率領了五雷教下爪牙四十餘名,就這麼當仁不讓,恬不知恥的圍攻了上來……」

  楚雲冷靜地點點頭,道:「怎麼碰上的?」

  狐偃羅漢喝了一大口酒,道:「自從前日與你在此分開後,俺便和黎丫頭開始追尋那白羽公子等人下落,找了兩天,卻連個鬼影子也沒有摸著,舉凡是村鎮莊集,山野林泉,俺們都探詢過了,黎丫頭又心軟,蠻想找著了擒回要你歡喜,又怕自己忍不下這顆心,在沒有線索之下,俺們便準備回程與你相聚,卻不料趕路到半夜,竟在一片樹林前遇了他們那幫殺千刀的畜生,奶奶的,老弟你明白俺這脾氣,反正仇已結了,早晚都得幹他娘一次,俺也懶得囉嗦,兩句話不對勁,俺就勢弄翻了他攔路的四個混蛋,不想這一打,卻打出了繼漏……」

  楚雲沒有插話,卻將目光移到黎嬙那蒼白的臉蛋兒上,她胸前輕輕起伏,好像已輕入睡,其實楚雲明白,她正在聽著呢。

  狐偃羅漢又似黃河決堤般哇啦哇啦地道:「誰知道越打越多,原先只有康仰山這老王八一個人出面,後來滿樹林子直往外冒人,俺一看,心可涼了半截,對方非但早有預謀,甚至連那揚雷手白廣與黑雷手韓獨都在,他們幾個的幾手三腳貓本事,俺肚裡清楚,可真不容易對付,以一對一俺不含糊,但要一起上俺就難敵了,誰知道黑影裡一齊他娘的雞毛子怪叫,半面鬼使皮昌這龜孫卻不曉得也自哪個鳥洞裡鑽了出來,俺心裡一緊,正想沖了出去,不料黎丫頭竟膽大包天,先向半面鬼使殺了過去,俺深恐這妮子有失,忙著跟上,嗯哈,這一下可好,恰巧就陷入了對方重重包圍之中!」

  楚雲微微一笑,道:「小嬙,你太任性了。」

  躺在地上的鳳目女,眼皮動了動,似嗔似嬌地哼了兩聲,纖細的身軀微微一扭,好似在生氣呢。

  楚雲愛憐的搖搖頭,神態中流露出無限關注依戀,大羅漢又乘著空檔牛飲了兩口,憤怒地道:「俺霎時只見人頭洶湧,刀光如雪,他奶奶的可真夠歹毒,招招式式皆向俺黎丫頭全身要害下手,俺咬著牙與黎丫頭並肩抵抗,苦戰了一個多時辰,結果總算他們失著,人多手雜,自己纏擋住了自己,俺拼著這條老命挨了幾下子,護著黎丫頭搶上坐騎突圍而出,跑到天光,才曉得她也挨了兩刀,這丫頭卻好生硬朗,一路上半聲不吭,任那鮮血淌了一身……」

  楚雲輕沉地道:「一定是你們沿途採訪白羽公子等人露了行跡,被五雷教屬下眼線發覺,而老兄你這生像打扮,天下又只有一家,別無分號,五雷教恨你入骨,定是不會善於罷休,自然要即時召集人馬,預謀圍截於你,不過,奇怪的是,五雷教勢力乃在沿海一帶,卻又怎會忽然伸展到此地來了呢?」

  他沉吟了一下,又道:「或者是巧合,否則,便是他們另有圖謀,適逢其會罷了。」

  狐偃羅漢向來路吐了一口唾沫,仍然氣咻咻地道:「管他娘的怎麼回事,俺們便在這裡等著,看看他們到底有多大道行,那賴皮的戰法還能用得幾次!」

  楚雲冷冷地道:「他們曾經追趕麼?」

  狐偃羅漢頷首道:「追得可急哩,可惜他們上馬晚了一步。再加以俺故意聲東擊西,引他們多轉了兩個圈子,才險險被俺跑掉,不過,據俺推測,他們必會追來,而且,時間上將不會隔得太久……」

  楚雲沒有回答,走到自己坐騎之旁,取出一個檀木小盒,及一捲潔淨繃帶,用水囊裡的飲水先為二人洗淨傷口,再敷上藥,細心地為他們包紮妥當,在包紮中,他緩緩地道出自己這兩天來的經過,說得很簡單,不過很扼要,未了,他深沉地道:「希望五雷教的朋友不要逼人太甚,血,流得太多總是不好的,但是,他們如要來,就讓他們來吧,我說過,流人血者,人必流他血……」

  狐偃羅漢籲了口氣,道:「兄弟,只要宰幾個元兇首惡,也就罷了,俺是說,若他們來,手下可別太過狠毒了啊。」

  楚雲閉目無言,狐偃羅漢想了一想,又道:「老夥計,俺在想……你對付那白羽公子與蕭韻婷,好像,好像有點太辣手,一刀一個,豈不落得乾脆痛快,何苦要這對姦夫淫婦受那麼多罪?自己在心裡不也是存了個疙瘩……」

  楚雲緩緩睜開眼,眼裡有著一股難以言喻的神色,他冷漠地道:「殺父之仇,奪妻之恨,傷身之痛,蝕心之苦,這一切的一切,老兄,與他們所受的懲罰來比,已是太便宜了。」

  狐偃羅漢抽動了兩下那小小的鼻子,使勁揉揉胖臉,在地上來回踱了幾步,真誠而坦然地道:「兄弟,或者你對,俺只是站在另一個觀點上做個勸慰罷了,其實,俺對這兩個人的痛恨,只怕比你差不了多少……」

  他停了停身,向來路觀望了一陣,又道:「兄弟,俺到前面探探,你可得小心伺候著黎丫頭,假如五雷教的小子們果真來了,恐怕又得忙上一場。」

  楚雲微笑點頭,狐偃羅漢已齜牙一笑,一搖三擺卻又十分快捷的飄然離去,粗壯的背影,顯得有力而強悍。

  緩緩的,楚雲蹲下身子,輕輕摸向黎嬙那雖然蒼白,而滑嫩依舊的面頰,黎嬙仍然閉著眼睛,卻將面龐轉向一側。

  楚雲微感一怔,低沉地道:「小嬙,不高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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