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柳殘陽 > 金雕龍紋 | 上頁 下頁 |
一五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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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 楚雲又厲嘯連連,一聲跟著一聲,一聲比一聲來得激烈高亢,震得人耳膜疼痛欲裂,在他的嘯聲中,劍芒揮動飛舞,縱橫上下,仿佛雪花片片,又似落葉繽紛,恍如長河倒懸,更似群星崩殞,肅殺已極,也狠辣極了。 在每一劍一式之中,在任何一個攻擊的角度位置下,每一出手,每一變幻,都帶著圈圈的圓弧,閃爍耀目,往來飛舞,生生不息,好像太陽在霧中散映的光圈,又如輕紗蒙朧下盞盞環轉的宮燈,明知這任何一招一式都是極度高深的劍法威力顯露,明知這都是殺人的技藝,但是,卻又這般美麗悅目,這般飄忽奇異,令人產生一種美感。 兜鍪雙豪的甲胄之上,已隱隱沾著一層霧雲,這是他們毛孔中汗水大量蒸發的結果,與這層霧氣相陪襯的,便是二人口鼻間不停地吁吁喘息,是的,他們已經疲累了。 於是,在緊迫而厲烈的氣氛中,在兜鍪雙豪對楚雲那威力浩蕩的劍勢竭力抵抗下,又過了十招。 雙方較手進退,速度之快,宛如電光石火,一閃即逝,然而,這是在一旁觀戰各人的感覺,在兜鍪雙豪二人此刻羞怒驚恐的心理中,每一招式的經過與結束,卻是何其漫長啊! 自兜鍪雙豪與楚雲交手以來,二人已將修為三十餘年的卓絕武功完全施展了出來,金甲士酈三鼎的「雷錘蛇鏈三三手」與銀甲士尉遲元的「大劈刀法」「閃虹貫心十二矛」,都是武林中藝業精華的最高顯示,兜鍪雙豪仗著自己的一身功夫,在二十年前已經在西康全境贏得了江湖黑白兩道第一把交騎的地位,他們生平極少離開康境,心高氣傲,目高於頂,在二人威震西康之後,便自認能藐視天下的武林高手,於瓦洛江上游之青蛇頂定居下來,過著一種半隱退的的生活,而事實也確實如此,在這數十年的漫長時間裡,雖然他們與人比武過招的機會不多,但是,無論是慕名或是挑釁而來的武林高手,只要與二人對起仗來,沒有一個不是身殘命亡,落個淒慘的結果。因此,兜鍪雙豪雖然尚未在武林中正式橫行過,卻有著天下之大,唯我獨尊的心理了。 在他們适才以自己專擅的內家至高功力——「天牛鳴」對抗天狼冷剛與大漠屠手之時,本以為不需要費多大力氣便可擊敗敵人,但是,事實卻大出二人意料之外,非但沒有占到絲毫便宜,更險些栽於對方手中,在與楚雲拼鬥之後,他們已經傾出全身的潛力,哪知結果卻更令二人對自己的武學感到萬分的沮喪與絕望,他們甚至已在懷疑往昔數十年叱吒風雲的光輝日子是如何得來的了! 而此刻的形勢,任何人只要一眼就可以分判出雙方情態的優劣,無可置疑的,兜鍪雙豪已經到達「強弩之末」的地步了。 楚雲唇角正浮起一絲微笑,這絲微笑異常冷酷,異常陰森,在一連串揮霍縱橫的疾攻之下,在漫空飄忽的銀弧寒圜中,他生硬地道:「生死為誰?」 兜鍪雙豪目前哪裡還能分心說話?二人並肩連膀,雙攻雙守,進退互輔,一條金芒閃閃的長鏈嘩啦啦暴響不絕,那柄寬闊的雪亮砍刀揮舞得有如潑風灑雨,交織在長鏈之中,掠舞翻飛的力拒漫空飄來的冷鋒銀弧。 於是—— 雙方幾乎已接近到呼吸相聞的距離了,完全是近身的博刺拼殺,也唯其如此,才更顯得驚險與危殆。 楚雲的劍式,連綿不絕的循環運用了,完全以小手法組合成的大招式,完全用細膩而微小的動作代替方才的急攻猛打,而兜鍪雙豪二人則整個的採取了守勢,謹慎至極的企圖自保,可是,他們在如此情形之下,要想全身而退,卻不是一件容易之事呢。 旁側的狐偃羅漢忽然低聲問大漠屠手道:「庫環主,看樣子楚老弟是贏定了,他那套劍法實在精博深奧得無以復加,令人驚悸嘆服,俺自行走江湖以來,還沒有看見過任何一個人使劍能超過楚老弟的,俺這位老夥計可真有兩下子!」 大漠屠手微微一笑,道:「嚴兄,盟主所使的乃是本盟至高至尊的不傳之秘『弧光劍』法!」 狐偃羅漢想了一下,皺著眉道:「弧光劍法?俺好像沒有聽過……」 大漠屠手輕拍狐偃羅漢肥厚多肉的肩膀,笑道:「假如天下人盡皆識得此套至高劍法,那就算不得『不傳之秘』了,嚴兄,你說是麼?」 狐偃羅漢正待回答,楚雲的淒厲長嘯又似血池地獄下的冤魂尖號,令人毛髮悚然的倏然響起,而各人眼中也在這刹那之間充滿了大大小小,層層重重的閃亮銀弧,甚至連空中的烈陽光輝,亦被這漫天飄射的銀弧遮擋,投下的陽光都淡了。 這正是弧光劍法中的四大絕式之一,「星殘弧落」。 於是—— 當各人的瞳孔尚被那飄忽閃爍的圓弧銀光所充斥著的時候,兩條人影已驀地騰空而起,直飛空中六丈之高,略一盤旋,又宛如兩隻大鳥般倏然落在田野之中,隨著自空中濺灑而下的,尚有片片銅錢般大小的金銀二色鋼片! 每一雙眼睛顧不得尚在昏花,急忙轉首瞧去,只見楚雲正灑脫的挺立不動,手中的苦心黑龍長劍微微垂直地觸著地面,唇角上那抹冷酷的微笑依舊,雙眸中卻顯出一股似笑非笑的神韻,注視著站在田野中狼狽不堪的兜鍪雙豪。 是的,兜鍪雙豪的確實狼狽極了,不但四隻尊足陷入田地的爛泥中半尺之深,每個人的甲胄前擺及胸前更被刮掉一大片鋼片!全身四處亦濺滿了點點污泥,實在不雅觀之至! 空氣寂靜了一刻,沒有一個人出聲,兜鍪雙豪隱在頭盔後的四隻眼睛已失去了原先的光影,是如此黯淡而頹喪。 楚雲淡漠已極的一笑,輕輕歸劍入鞘,他愛惜地撫摸著白玉雕就的劍柄,頭也不抬地道:「二位,能告訴在下那三位什麼公子的大名麼?」 兜鍪雙豪沉默的凝注著楚雲,良久,沒有作聲。 楚雲微喟一聲,道:「假如在下失手敗了的話,二位或者不會如此平和的對待在下,是麼?然而如果二位不願告訴在下什麼,那麼,也毋庸勉強,現在,二位便請自便。」 金甲士酈三鼎忽然大聲道:「敗了就敗了,生死也不過如此,兜鍪雙豪宰了不少活人,也不妨被人家宰上一遭,你小子用不著這般假仁假義,有什麼心理不妨擺明一句話過來,看看我們兄弟到底窩囊不?」 銀甲士尉遲元則仍舊陰森森地道:「小輩,陰溝裡也會翻船,何況在風雲變幻的武林之中?你這一套貓哭耗子的把戲收回去吧,兜鍪雙豪見得多了。」 楚雲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齒,爽朗的笑了:「兩位朋友,二位是否認為雙方一旦分出勝負之後就必須要有一方面流血才行?或者二位有這個習性,但在下卻不習慣如此做,不過,這也要看對哪一流的失敗者而言。」 兜鍪雙豪全身一震,互望一眼,金甲士酈三鼎宏聲道:「小子你可是說我們兄弟到底還算得上是個人物?還稱得上英雄?還夠得上作個鐵錚錚的男子漢?」 楚雲豁然大笑道:「在下正是此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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