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柳殘陽 > 金雕龍紋 | 上頁 下頁 |
一三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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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入集口三箭之處,有一條青卵石鋪成的小道,右拐向內,小道盡頭,便是一座矗立的恢弘房舍。 這座房舍十分高大深遠,外以風火磚牆圍護,當中兩扇紅漆大門,門口有著兩尊碩大威武的石獅,華廈巨院,襯著這對氣勢不凡的石獅,別有一番堂皇氣概,也顯得這戶人家的與眾不同。 這時,兩扇朱紅大門已全然啟開,門旁各挑著一盞大紅燈籠,五嶽一劍當門而立,站在他身旁的,是一個面孔冷漠,神態沉雄的中年漢子,眉目之間,與銀龍向陽極為相似,不消說,他便是向陽之弟——青龍向星! 二十餘名青衣大漢,分成兩排肅立,楚雲等人一到,立即齊齊躬身為禮,態度恭敬之極。 這種場面,這種氣派,已不啻說明了主人兄弟對來人的崇敬與贊佩,威嚴中,帶有一股虔誠。 楚雲十分感動地道:「向兄,在下何德何能,卻勞賢昆仲如此上禮迎近?五嶽一劍班兄更是奔忙辛苦,為本盟居處打點,在下等實在受之有愧!」 五嶽一劍儒衫飄飄地走下臺階,朗聲笑道:「楚兄,你我交之以誠,待之以義,在下等不周之處,楚兄應該原諒才是,如此客套,倒令在下等汗顏以對了。」 說著,又將身旁的青龍向星介紹給楚雲等人,楚雲亦將金雕盟各首要,逐一為五嶽一劍及銀青雙龍引見。 在真摯的談笑聲中,各人緩步行入大門之內,馬匹篷車,則由那些青衣大漢分別照拂著牽放馬廄之中,金雕盟屬下的少數傷患,亦有專人照顧,抬入房中,其他弟子,亦在短時間內安置妥當。 於是,緊接著酒菜跟隨各人分送房中,菜水面中亦毫不停息的源源而上,只見人影川流不息,青衣大漢與一些白衫小廝,個個忙得團團轉,傳物遞件,好不熱鬧。 楚雲與紫心雕仇浩、狂鷹彭馬、天狼冷剛、大漠屠手庫司、金髯客畢力、劍鈴子龔寧、快刀三郎季鎧、黑白雙駝等十餘人,則被招待在一間佈置得美輪美奐的大廳之上。大廳之中,早已擺著兩桌豐盛的酒席。 六名青衣大漢,肅立於側,隨時聽候使喚,四名身著紡綢衣褂的少年,正執壺卓立一旁,預備之周詳,真是不在話下。 在一陣推讓中,楚雲被各人堅持著坐上首席,五嶽一劍與紫心雕仇浩落座兩旁,主人銀青雙龍向陽、向星兄弟打橫相陪,狂鷹彭馬等人卻與紫袍銅拐另坐一桌,賓主之間,十分融洽的吃喝起來,一時觥籌交錯,真情豪意,洋溢無餘。 這是一間纖塵不染,窗明几淨的臥室,十分敞闊,推開紗窗,可以看見後面那方精緻小巧的花園,竹亭小榭,別有一番情調。 更漏三鼓。 楚雲在五嶽一劍等人的敬意下,幹了不少杯醇厚的花雕,此刻,不覺有些意態蒙朧起來,他喝了兩杯冷茶,定了定神,隨目瀏覽室中佈置,他十分明白,光憑這間臥室的陳設,恐怕必是主人自己專用的寢寐之所。 楚雲有些感歎的忖思:「銀青雙龍,是近年來崛起江湖的奇才,自己與他們並不相識,但卻風聞兄弟兩人俱是目高於頂,傲骨嶙峋,可是他們對自己竟如此恭謙有禮,真不知五嶽一劍班兄又替自己吹噓了多少。」 想著,他無奈地苦笑了一下,輕輕攤開榻上錦被,和身躺了下去,實在說,這幾日來,連連征戰不息,勞苦奔波,也夠疲累的了。 在床上輾轉了一會,卻不知怎的睡他不著,儘管身體十分困憊,腦海中卻思潮萬千,起伏不停。 楚雲閉目養神,竭力使心神平定下來,但是,思維卻似一個刁鑽的小精靈,滑溜地飄向遠方,搖移不定。 半晌。 一陣輕微的,幾乎與夜風相混合的嗦嗦聲悄細地響起,這微小的聲息,確是不易察覺,哪怕是一個極為仔細的人,但—— 在悠遠恍惚的境界中,這輕微的聲息,卻似一根利針般紮入楚雲耳膜之中,一種本能的反應,一種平素具有的機警,使楚雲悚然一戰,頓時清醒過來,於是,他的右手,也自然的摸到枕側「苦心黑龍」的劍柄上。 劍柄的冰冷,使他更沉靜了,自半闔的眼簾中,楚雲絲毫不動聲色的注視窗外,卻使胸部儘量保持呼吸的平衡與均勻。 於是—— 輕輕的,緩緩的,幾乎悄無聲息的,一條人影飄然而入。 於是—— 一陣淡淡的,幽幽的,像是夢幻般的白蘭花香味,嫋繞散於周遭。 楚雲在內心泛起一絲微笑,是的,那窈窕的身影,那淡淡的芬芳,以及,那雙勾魂奪魄的鳳眼,不都是他白天熟悉了的麼? 不錯,這悄然撞入的不速之客,正是鳳目女黎嬙!但是—— 這位美麗動人的少女,那張吹彈得破的瓜子臉蛋上,此刻卻好似布上一層青霜,面龐緊繃著,一雙美眸中蘊滿煞氣,一動不動地凝注著平臥榻上的楚雲。老實說啊,即使這位鳳目女發嗔的模樣,也是美得令人難以忘懷呢。 良久。 黎嬙輕輕地移到楚雲榻前,柳眉微皺,翕動了一下那兩片小巧的鼻翅兒,是的,她已聞到了空氣中濃烈的酒味。 仿佛猶豫了一下,她艱辛的自懷中抽出一柄精緻流燦的匕首,緩緩舉起,緩緩向下刺落。 但是,這柄輕巧而鋒利的匕首,在她手中,卻宛如千斤石擔般沉重,落得如此遲滯,如此費力——又是一段長久的時間,終於那尖銳的匕首尖端,已觸著楚雲的衣衫……只要她稍一用力,是的,只要她一用力,這柄犀利的殺人武器,便可透進床上人的肌膚,而且,會深深地透進去。 俏麗的面孔上,起了一陣痛苦的痙攣,她緊咬著下唇。目光中有著錯綜複雜的表情,這表情矛盾極了,也苦澀極了,一抹隱約的淚光,在那苦澀中浮起,清澄而淒迷…… 她努力咬緊牙關,正待用力,卻又力不從心的癱瘓下來,於是,她伏在床沿輕輕地啜泣,手中匕首軟弱地掉在榻上,是的,她不能下這毒手,不忍下這毒手,又怎捨得下此毒手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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