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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九


  於是——

  在刹那之間,兩條人影驟合又分,一聲「劈啪」巨響,夾雜著刺耳的「錚」然之聲,震人耳膜!

  靜立一旁的各人,每一雙尖銳的目光都絲毫不懈的跟隨著二人分飛的身形瞧去,而一竿叟掌淩已面色灰敗的半坐地上,右手血漬斑斑,托住左臂,額際大汗淋漓,手中柔鋼釣竿,卻已不翼而飛!

  在八尺之外——

  大漠屠手面無表情的屹立不動,右手握著一條已經彎曲得不成形狀的黑色釣竿,掌緣隱約可見一道皮肉翻捲的傷口,左掌卻紅腫的橫豎胸前,在他雙目煞芒暴射之下,形狀如似一尊托塔天神,猛厲之極。

  南山一儒慌忙躍立一竿叟身旁,聲音有些顫抖地問道:「掌舵主,傷勢如何?有須老夫相助之處否?」

  一竿叟掌淩已痛得面色全變,他仿佛忍著極大痛楚的站立起來,沙啞而艱辛地道:「罷了……楊兄,咱們這次栽了……本舵主這條左臂骨骸全然碎裂,只怕難得痊癒……好狠……好毒……」

  南山一儒驀然轉身,指著楚雲大叫道:「姓楚的,老夫不論你在江湖上闖蕩了多少年,更不管你的武功名聲如何,你也不必顧著往昔之情,在老夫眼前,你卻用這種殘酷手段對付你的師執之輩,天下武林人士有知,必罵你是個不義不情之徒!」

  大漠屠手庫司臉上的麻坑紅光又露,他大吼一聲,厲聲道:「老匹夫住口!你以此種態度,這等言詞對本盟盟主說話,本環主便挑你過來一決生死!」

  南山一儒才自一窒,劍鈴子龔寧已回身向楚雲躬身道:「啟稟盟主,弟子請命豁這老賊口中之舌,以懲其狂言之罪!」

  南山一儒忽然放聲大笑,笑聲嘶啞高亢,慘烈中含有無比的痛苦,他唇角抽搐的狂吼道:「來吧,來啊,老夫早已想捨棄這副臭皮囊,在你們這些罔顧江湖道義,以多欺少的賊子面前,一試老夫我到底有幾許骨氣!」

  五嶽一劍冷冷笑道:「不錯,這才像個人物。」

  大漠屠手暴跳而起,吼道:「好老匹夫,本環主便與你走上兩趟!」

  於是——

  一直沉默不語的楚雲右手輕輕抬起,阻止了大漠屠手的衝動,緩緩地道:「前輩,在下情非得已,尚請海涵,而在下等雖則人多,卻並未妄用群毆車輪之戰,乃是堂堂正正的以一對一,在江湖規矩,武林道義上來說,並沒有什麼過不去的地方,唯一要怪的,便是怪大洪山蠻橫過甚,卻又功力不濟!」

  南山一儒氣得全身亂顫,卻又有心無力,他竭力使自己平靜,語意不善地道:「楚雲,老夫與你往昔的一段交情自此付諸流水,永勿再提,以後見面之日即是老夫湔雪今昨血恥之時,大洪山與你誓不罷休。」

  楚雲慨然長笑道:「前輩,在下全接了,不論前輩日後對在下如何報復,在下於可能範圍之內,卻絕不侵犯前輩一毫一發,不過,大洪山諸人又當別論。」

  南山一儒憤怒地道:「巧言令色,偽君子!」

  楚雲又用目光阻止了手下各人再次的衝動,爾雅地道:「各為其主,各有其志,前輩雖冤枉在下,在下卻於寸心之間,坦然無疚。」

  語聲微頓,楚雲又道:「現在,前輩且去,自然,掌大舵主亦可偕行。」

  南山一儒不再說話,鐵青著臉過去扶著一竿叟掌淩,又回頭向每個人狠狠地盯了一眼,恨恨地與掌淩相偕而去。

  五嶽一劍搖頭道:「今昨之間,灰旗隊全部瓦解於此,莽狼會大勢已去,連大洪山也損失慘重,拼戰之激烈實屬空前少有,楚兄,老實說,在下行走江湖多年,大小陣仗亦見得不少,然而如今昨鮮血未幹,又馬不停蹄的大血戰,尚是首次遇到,雖然宏壯威盛,卻也未免過於慘烈淒涼。」

  楚雲深沉的頷首道:「班兄所言極是,然而,除了以殺止殺的手段,尚有什麼辦法能使這些囂張之輩稍有斂束呢?老實說,若你不要他流血,而他便會使你流血,人,是最有靈性的動物,是最知道生命可貴的動物,可是最殘酷的是人,最陰狠毒辣的也是人,班兄,你說,這人之生來,不就是一個難以解釋的矛盾麼?」

  五嶽一劍仰首忖思,默默無言。

  半晌。

  他忽道:「罷了,楚兄,讓吾等日後再談此事,現在,倒是這遍地的屍體血跡該如何整理清除才是正題。」

  說到這裡,五嶽一劍又若有所思地道:「奇了,吾等自昨夜打到現在,聲響何等劇烈,再加上火燒煙起,更是觸目,怎的大辛城內之官府民眾,卻無一前來探查干涉呢?」

  楚雲一面令劍鈴子龔寧前往掩埋死體,邊微笑道:「班兄,說穿了亦不值一笑,六扇門的朋友中有幾個是身具真才實學的?大多數都是花拳繡腿,一肚子草包,似吾等夜來之激戰,如此明目張膽,他們亦知道必是來者不善,再大的地方,官府亦未必敢貿然前來干涉,何況這小小大辛城的幾個平庸捕快?而一般百姓見此場面,避之唯恐不及,又怎敢前來自取其禍呢?」

  五嶽一劍啞然失笑,道:「在下幾乎都將一般人比做武林中人那麼膽豪氣壯了。」

  他又接著諭令手下四名莊友,在紫袍拐率領之下,前去協助劍鈴子清理善後事宜,又一面問道:「嚴兄怎的不見?」

  楚雲只顧談話,這時才發覺狐偃羅漢不在左近,他急忙轉首四顧,狐偃羅漢那胖大的身影卻自柳林外一鑽而入,他人才進來,便直著嗓子大喊:「奶奶的,殺了半天,肚皮倒唱起空城計來了,人是鐵,飯是鋼,光打架不吃飯如何使得?俺适才好不容易去買了十斤熟牛肉,三籠大包。」說著,他兩手捧著一大堆食物行近,滿頭大汗的放在地上。

  狂鷹彭馬這時才沉凝的一笑,穩重地道:「呵呵,嚴大當家自來狂傲不拘,卻不想亦是粗條線,細作風呢。」

  狐偃羅漢一面揩擦著汗水,一面用兩指拈起一大塊牛肉送入口中,含混不清地道:「豈敢,豈敢,這只是俺略微向各位表示一點誠意而已,反正他奶奶都是不花銀子的。」

  各人聞言之下,俱皆不由一怔,楚雲卻豁然大笑道:「嚴老哥啊嚴老哥,你到底是江山易改,本性難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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