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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八


  楚雲注意到,在這廳室正中,有一個椅子是空著的,雖然椅中並未坐人,卻可以看出室中諸人對這空椅亦好似十分敬懾。這時,坐在那空椅下首,一個面目清臒,年約三旬的文士打扮之人,側首向窗外一瞥,朗聲道:「四羽士,五嶽一劍准會在二更到來麼?」

  四個身著灰色長衫,雙目精光隱射的中年漢子聞聲站起,齊齊應道:「不錯,當時由二當家的接頭時已做如此決定。」

  另一個面容猙獰,滿口虎牙,神情卻極其陰沉的五旬大漢,此刻在椅上重重一拍,冷厲地道:「五嶽一劍是什麼東西,也值得我們這般大張旗鼓,如臨大敵的等候他?甚至連大當家的都要親自到來!」

  那面目清臒的文士微微一笑,道:「雷掌法,五嶽一劍班滄不比尋常武林人物,其聲威之宏,並不稍遜灰旗隊,尤其為了那條出產金砂的山溪,利益所在,自是不容忽視,須知這條山溪所產之金砂,非但足供本隊上下日常所需,更可作為發展及擴充本隊勢力之後援,對本隊關係重大,而五嶽一劍自然眼紅心貪,不肯放過,因為,這條山溪對他也有相同的作用!」

  被喚為雷掌法的五旬大漢哼了一聲,道:「五嶽一劍這小子也太目中無人,聞說二當家與他接頭之際,提出談判之地點時,這小子竟大言不慚地說出隨吾方挑選之狂言,待二當家決定於本地約談後,他竟毫不考慮的一口答應下來,這簡直是視灰旗隊如無物,以灰旗隊地盤為陽關大道,端的是可惡之極!」

  中年文士沉默了片刻,道:「雷掌法且勿急躁,五嶽一劍如此自驕自大,我灰旗隊亦非易與之輩,到時候,他就會為他的驕狂追悔莫及了。」

  坐在空椅左側,一直未曾啟口的一個六旬老者,這時摸了摸那張紅潤如嬰兒也似的面孔,呵呵笑道:「右使者所見不差,江湖上有道強龍不壓地頭蛇,五嶽一劍功力固然不弱,但他也就要斷送在他那自信自滿的狂傲之上!」

  中年文士露齒一笑,道:「賈兄有此遠見,足可證我方人人俱已判明彼此強弱,而且,莽狼會方面盟友,亦已趕到大辛郊外,正在嚴密部署,五嶽一劍縱使肋生雙翼,此番亦難自吾等所布之天羅地網中逃出!」

  廳中諸人,這時又紛紛相繼發言,或隅隅低語,但是,不可掩飾的,每人的面孔上都流露出一股勝券在握的得意神情。

  楚雲在瓦片隙縫中的眼睛,微微一睜,心中忖道:「那中年文士竟是昔年暗襲白獅門掌門人魏百豪的金菩提曹功,倒是有些意料不到,以他的行為名聲來說,自己老是以為此人生相粗陋,談吐傖俗,不想卻是一個外貌文質彬彬的儒生,嗯,他身居灰旗隊右使者之職,看來地位甚高,那個所謂雷掌法,定是灰旗隊掌管刑職的『二門神』雷望,那個紅面老人,假如自己預料不錯,可能乃是灰旗隊中最為心狠手辣的大劊子手『嬰叟』賈大川!」

  他正在思量,伏在一旁的大漠屠手庫司已壓低嗓門道:「盟主,下面的那些朋友可有動靜麼?」

  楚雲將嘴唇附在庫司耳邊,低沉的將所見經過講了一遍,又道:「他們正在等候五嶽一劍及灰旗隊的總瓢把子銀戈飛星,壓軸好戲還沒有上演哩。」

  說罷,楚雲又將雙目湊上瓦縫,只見金菩提曹功此刻正在說話。

  「雷掌法,當家的應該到了,我們還要與當家的會合,前往城郊大柳坪,那邊的人物你可埋伏好了?」

  二門神雷望頷首道:「圍著大柳坪那片柳林子,裡裡外外埋伏了三層兄弟,只要五嶽一劍這小子敢來,准教他吃不了兜著走!」

  紅面老人亦慢條斯理地道:「嗯,咳,看樣子,老夫這大劊子手又要開開張了,近些日子以來,也實在過得太無聊了,殺殺宰宰,比較能增加一點情趣!」

  金菩提曹功一哂道:「賈兄,你在本隊掌大劊子,在江湖上號稱嬰叟,不論哪個名號,聽來都有些令人起懍呢!」

  隱在屋頂的楚雲,暗裡冷笑,想道:「果然不錯,這面色紅潤的老人正是那嬰叟賈大川,這老鬼手上鮮血淋漓,殺人無數,只是看他外表,卻像個好好先生……」

  此刻,二門神雷望忽然說道:「右使者,城內那五福客棧住著的一批人物,來路極其古怪,據本掌法看,可能不太簡單。」

  金菩提曹功神色嚴肅,緩緩說道:「本使者已令三劊子田兄率領部分兄弟注意監視,這些角色行動隱秘,費人猜疑,聞說約有數十人之眾,其中竟然尚有傷者,而且,一律穿著黑衣,騎黑馬,好像亦是一撥甚有組織的江湖幫會。」

  二門神雷望毛躁地道:「本掌法從來就沒聽說過江湖道上有這麼一撥黑衣黑馬的幫會,還不是一些破爛雜碎,裝腔作勢,自取道號……」

  忽然,嬰叟賈大川若有所思,沉穆地道:「是了,在牛角溝將石家堡赤手擒龍他們殺得人仰馬翻的,不全是一些黑衣黑馬的角色嗎?本隊賀副總管也在那時同時失蹤,而三日之前,大名鼎鼎的百角堡竟不可思議的於一夜之間冰消瓦解,屍橫遍野,聞說猝襲者也是清一色的黑色衣衫,胸前更繡鏤著一輪金色太陽……」

  賈大川此言一出,全廳不由在驟然之間肅靜下來,靜得幾乎連人們的心腔跳動也微微可聞。

  金菩提曹功怔了一怔,目光環掃廳中各人,大笑道:「吾等俱是杞人憂天,世上哪有這麼湊巧的事,這些朋友會是那些五福客棧內的角色?即使是吧,他們與吾等素無瓜葛,又怎會與吾等為仇!賀副總管雖無消息,但吾方已遣王總管事前往探尋,尚未與赤手擒龍蕭大當家見上,在訊息未明前怎能作準?而且,哼哼,灰旗隊也不是如此容易對付的呢!」

  他已注意到大廳中諸人在賈大川提出那些黑衣神秘人物時,表情上的急劇變化,而不用細看,便可體會出其中包括了太多的驚恐與怯懼,金菩提曹功十分清楚,在一場凶吉未蔔的大戰可能來臨之前,鬥志的沮喪,乃是一個組織最嚴重危險的致命傷!

  於是,他又故意輕鬆地道:「江湖中事,傳來傳去,往往傳離了譜,本隊上下,哪個不是身經百戰,歷盡艱苦的好漢?每逢遭遇到什麼大事,最後總是我們獲得勝利,吾等不把握目前赫赫的聲望,再作奮鬥,卻去聽那些捕風捉影的閑言作甚?」

  這時,嬰叟賈大川亦已覺得自己失言,他尷尬的一笑,接口道:「灰旗,莽狼,威震兩河黑白道,江湖朋友誰能不承認我們在兩河的領導地位?那些黑衣黑馬的角色,若不侵犯吾等便罷,如他們真想不自量力,以卵擊石,那麼,得到悲慘下場的,定然是他們自己!」

  二門神雷望怒道:「管他媽什麼玩意,乾脆殺進那家客棧,將這些行動鬼祟的東西斬絕算了!」

  金菩提曹功搖頭道:「不可,現在本隊正面對強敵,宜集中全部力量準備應變,不論五福客棧內的角色是何方神聖,都應在目前之事結束以後再請大當家定奪,如果魯莽行事,萬一出了差錯,誰也負不起這個責任。」

  大廳中逐漸又靜默下來,但是,每人的面孔上仍有怔忡不安之色,自然,他們異常明白本身的力量比威震八方的百家堡如何,事實是最好的證明,雄辯巧詞並不能令一個人完全釋懷的。

  楚雲嘴角一撇,忖道:「這金菩提曹功倒有點頭腦,嗯,不過,只怕我們早晚都要碰一碰的,那時,就可以知道誰是以卵擊石,不自量力了。」

  突然——

  大漠屠手庫司用肘輕輕撞了楚雲一下,楚雲抬起頭來,以目光相詢。

  「街上。」

  大漠屠手嘴唇一撇,簡單地說出兩個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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