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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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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雲沉靜的一笑,道:「於是,梁子便結下了?」 銀髯老人目光黯淡,點點道:「是的,老夫年雖老耄,卻也忍不下這口氣,當即翻臉動手,在這一仗,尚幸老夫門下弟子齊心用命,拼力抵擋之下,雖然傷亡累累,卻將彼等擊退,只是,這一仗打得太僥倖了,『灰旗隊』及『莽狼會』首要人物大多未到,老夫正自慶倖,不想在第三天,『灰旗隊』首領『銀戈飛星』常大器及『莽狼會』瓢把子『九輪君子』古幾率領大批好手到來,唉,一場激戰之下,老夫師弟七人落得五死二傷,門下弟子更是傷亡殆盡,六十年來辛苦創立的基業,亦在旦夕之間,冰消瓦解……」 楚雲十分同情地注視著車內這位白髮蒼蒼的老人,誠摯地道:「前輩,你是否也在這一戰中受傷?」 老人苦笑一聲道:「不錯,老夫在與常大器拼鬥之時,吃他一掌印在肋下,又被『莽狼會』右使者曹功偷打了一枚金菩提在肩頭,尚幸老夫體魄硬朗,拼命突圍而出,但是,老夫一生中辛苦掙來的薄名,卻也放逐流水了。」 楚雲雙目微閉,沉吟不語,銀髯老人咳嗽了一陣,徐緩地道:「老弟,萍水相逢,陌路相交,老夫本不該交淺言深,與你毫無關聯的提起這些不幸之事,倒令老弟你見笑了。」 忽然,楚雲睜開眼睛,沉聲道:「請恕在下冒昧,前輩可是魯邊『白獅門』掌門人,號稱『美髯神鞭』的魏百豪魏老前輩?」 銀髯老人微覺意外地一怔,隨即呵呵笑道:「不敢,魏百豪正是老夫,想不到老夫於此窮途潦倒之際,仍然有人識得老夫賤號……」 楚雲一笑道:「魏前輩,吾等俱為江湖中人,扶危濟困,乃為理所當然,何況前輩大名,在下更是素仰已久,現在,在下不妨言明,前輩所以不嫌在下愚魯,直告目前境遇,是否有意令在下薄效綿力?」 美髯神鞭聞言之下,不由老臉一熱,窘迫地道:「老弟,說實在話,老夫亦不願再作虛套,老弟适才教訓老夫門下弟子之際,身手之超絕博奧,老夫已曾親眼目睹,老弟你一臉正氣,行事磊落光明,老夫即知為可信可賴之人,目前,老夫等已是山窮水盡,四面楚歌,加以『灰旗隊』『莽狼會』等追兵在後,意欲趕盡殺絕,滅我『白獅門』根脈,老夫身受重創,心餘力繼,門下隨行弟子,俱皆技藝平平,故而甘冒老弟拂袖之危,意圖請賜一臂之助……」 老人話尚未完,楚雲已豪邁的一笑道:「前輩無需如此,區區小事,在下敬候差遣便了!」 這位魯邊「白獅門」的掌門人,感激逾恒的伸出一雙顫抖的手,緊緊與楚雲相握,在面部的皺紋重疊舒展中,他沉緩地道:「疾風知草勁,患難現親朋,老弟,多少異日奉承抬舉老夫之人,在此刻俱皆離棄老夫而去,他們畏懼與落魄的『白獅門』再有交往,他們深恐與己身的利害有所衝突……老弟,你不但不記老夫門下适才冒犯之過,更以陌路人的身份慨允助力,老夫會永遠記著你,『白獅門』所有弟子也會永遠感激你今日的義舉,江湖上的草莽雄風,熱血豪義,都在老弟你身上證明尚未敗落殆盡……」 楚雲深沉地一笑,低聲道:「前輩謬獎過甚,在下不過略效微勞而已,尚未有所表現,前輩卻如此看重在下,實令在下汗顏。」 美髯神鞭正待答話,篷車內忽而傳出一個稚嫩的嗓音道:「爺爺,孫兒現在可以說話了吧?」 楚雲輕笑道:「前輩,藏於車內的,想必是令孫了!」 美髯神鞭愛憐地回身掀起一條毛氈,毛氈下露出一張白淨而清秀的小臉來,那小臉上一雙靈活的眼睛,正好奇的向楚雲凝望著。 楚雲抿了抿嘴唇,和聲道:「小弟弟,你怕麼?」 這孩子一眨眼睛,天真而不畏生地道:「我不怕,有爺爺和我在一起,好多好多壞人都不敢來欺負我,這位叔叔,我叫妹真,你叫我真兒好了。」 美髯神鞭魏百豪苦笑著道:「這是老夫在刀光血雨中,最不能釋懷的一個累贅,天幸皇天有眼,使老夫在千鈞一髮之中能將真兒救了出來,否則,老夫怎有顏面去見他九泉之下的爹娘?」 楚雲安慰了老人幾句,沉聲道:「前輩,吾等有此已耽誤了不少時間,在下之意,不如即時趕路尋個鎮甸住下,一則可以暫避對方耳目,再則亦可充分休息一陣。」 美髯神鞭頷首道:「不錯,前面再出去三十里,便有一個小市集,老夫年前曾經路過,吾等今夜可暫宿該處。」 說完了話,他已有些疲憊地躺下身子,楚雲輕輕為他放下車簾,正待轉身,車簾忽又掀開,老人伸出頭來,十分歉疚地道:「老弟,我真是昏了頭了,尚未請教老弟你尊姓大名?」 楚雲最怕的便是別人問及他的名號,到目前為止,甚至連狐偃羅漢嚴笑天他都沒有吐露過,此刻,他靜靜的一笑道:「前輩,在下楚非,在江湖上一事無成,浪蕩至今,前輩便請直呼在下陋名便了。」 老人世故極深,聞言之下,明白對方必有隱衷,輕輕點頭,又縮頸退回車內。 楚雲緩緩行出兩步,那「一鞭捲龍」湯小庸靦腆地走了過來,訕訕地道:「楚大俠,咱們這就登程麼?」 楚雲望著他頸項上血紅的鞭痕尚未褪去,雖然已將那件被鞭梢撕裂的破衣換去,但是,仍然看得出這位毛躁漢子曾經吃過一次小癟。 這時,那喚做大彪、吳勝的兩個黃衣大漢,亦已尋著坐騎牽了過來,楚雲有些歉然地道:「湯兄,适才不知湯兄乃『白獅門』下,以至發生誤會,多有冒犯之處,尚請湯兄原諒,另外二位兄台,也請湯兄轉達在下歉意。」 一鞭捲龍湯小庸一拍那瘦骨嶙峋的胸脯,英雄本色的道:「嘿,這叫什麼話,俗語說得好,英雄不打不相識,不管是楚大俠你揍了咱,還是咱揍了你,既然大家都是合得來的朋友,還不是哈哈一笑,當作玩了一場小把戲?趙大彪與吳勝算起來還是湯某人的師弟,他們更是不會存在心裡,楚大俠,何況你老非但不記湯某等人的過失,更仗義相助師門於絕境,那些小事,又算得了什麼!」 趙大彪與吳勝亦走到面前,雙雙抱拳道:「楚大俠,湯師兄說得對,我們近遭慘變,為人行事難免有些魯莽,你老這幾下子,倒不啻是給了我們兄弟一次明確的教訓呢!」 四人又客套了一番,當下各自登騎上車,揚鞭而去。 楚雲坐在車前湯小庸身旁,望著夜色中往後疾速移動的樹影,低聲道:「湯兄,魏老前輩與湯兄等人,準備投往何處?是暫避一時呢,抑是搬取救兵?」 湯小庸一揚手中皮鞭,道:「我們準備投往三宮山白馬崖『碧目老農』周遠周老前輩處暫住一時,順便也可與周老前輩商量今後對策,周老前輩是掌門師伯生平至交,在三宮山左近威名甚著,到了那裡,好歹也有個照應。」 楚雲移動了一下坐姿,又道:「那麼,在下定然陪送各位到白馬崖,不過,『白獅門』重興是否有望呢?」 一鞭捲龍湯小庸神色黯然地道:「灰旗隊與莽狼會素來兇狠暴戾,而且高手極多,目前勢力已更形龐大,在兩河一帶,武林正邪二道,大都難以與之抗衡,本門在重創之下,精英盡失,只怕——只怕重振基業,不太容易了。」 車輪轆轆地在道路上滾動著,二人沉默了一陣,楚雲沉聲道:「湯兄,一個人來到這世界上,總要經過些坎坷與磨難,貴門日來之變,僅是這人生的旅途上一個小小的挫折而已,切莫頹唐灰心,天下沒有永遠不能成功的難事,也沒有永遠矗立不倒的頑石,只要有信心,有毅力,灰旗隊與莽狼會之人又何足慮哉?」 湯小庸深深地點了點頭,揚鞭催馬,答道:「真是聞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不過,唉,這卻不是理論上的問題,而是實際的對壘啊!」 楚雲一笑道:「理論不過是一件事情的真理,要做到成功的地步,還在於本身的奮鬥與努力,湯兄,這便需要毅力與信心了。」 篷車震動了一下,湯小庸急忙握緊韁繩,謹慎的向前路探視。 楚雲呼了口氣,忽道:「湯兄,魏老前輩受傷可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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