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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六


  這時,二人已經相距不足五尺。

  狐偃羅漢嚴笑天忽然歎了口氣,一臉憂傷之色地道:「唉,俺真是自怨自艾,什麼事不好去做,卻專來做這不要本錢的勾當,唉……」

  半臉鬼使早已暗蓄真力,準備暴起發難,卻不料狐偃羅漢忽出此態,他雖然知道這個假羅漢詭謀百出,詭計多端,卻仍然忍不住脫口問道:「姓嚴的,你毋庸扮死裝活,是好漢何須歎氣?」

  狐偃羅漢嚴笑天搖頭道:「俺是在歎俺又要作孽了,眼看著俺連你那一邊面孔也要毀去,如此一來,閣下豈不是變為『全臉鬼使』,不成人形了嗎?」

  半臉鬼使萬萬料不到在這種情形之下,對方仍然如此促狹自己,故意出言諷損,他不由氣得全身微顫鬚眉俱張。

  狐偃羅漢卻在此時悶聲不響地驟然閃進,並指如戟戳向半臉鬼使皮昌上盤一十五處重穴!

  他說打就打,毫無一絲轉目的餘暇。

  半臉鬼使皮昌正在怒火攻心,中氣浮躁之際,嚴笑天身起指到,宛如潑風似的點到他要穴之前不及寸許!

  皮昌冷叱一聲,連出七招,上攔下格,左擋右架,始手忙腳忙的應付過去,但已被逼退出兩步。

  他不由氣得目瞪如鈴,凶光閃射,嘶吼道:「嚴笑天,想不到你竟如此卑鄙,也罷,老夫自現在起,與你勢不兩立!」

  狐偃羅漢嚴笑大半聲不吭的一輪急攻猛打,毫不遲疑的重又展開狂猛淩厲的攻勢,直到搶制先機以後,始呵呵笑道:「奶奶的,見人說人話,逢鬼說鬼話,俺正要在你火頭上加桶油,呵呵,你可真聽話啊!」

  半臉鬼使皮昌面色已因憤怒而劇烈地扭曲著,形同厲鬼,更顯得猙獰可怖,但他卻悶聲不吭,竭力施展身法,在劣勢中做最為陰毒的反攻。

  二人出手捷如電掣,俱是稍沾即走,身形躍閃中,更不帶有絲毫聲息,較諸适才與金鉤銀鞭之戰,又自不同。

  一旁觀戰的楚雲,這時卻安閒地盤坐地上,目光不時轉向此刻正對面而坐,運功調息的金鞭銀鉤。

  他們适才已在與狐偃羅漢以真力硬拼之下,受了內傷,只是尚不十分嚴重而已。

  楚雲對金鉤銀鞭所保有的那對翠佛,可說毫無貪念,否則,以他目前的功力,大可乘虛而入,唾手而得。

  這時,他望著正在含怒拼鬥的兩位黑道高手,心中忖道:「那狐偃羅漢功力之高,不料竟如此驚人。看情形,就連半臉鬼使皮昌也比他遜了一籌!」

  忽然——

  半臉鬼使皮昌沉喝一聲,兩隻手掌縮成雞心之形,利用空間,縱身而前,緊密如繁星似的點向敵人全身重穴要脈。

  出手之下,不僅變幻莫測,更是陰毒異常,誰要是被他點上一下,不死也得重傷。

  狐偃羅漢見狀之下,心頭亦不由微凜,他知道,這乃是對方仗以成名的「鬼火沾身」點穴術!

  於是,在他還攻九掌九腿之後,身形驀然釘立如樁,隨著雙掌的循環疾起,罡風狂飆重又破空而出,這正是嚴笑天所擅長的絕技:「拔山三連環」。

  勁力湧處,若巨浪排空,反捲而回,閃幻的雞心掌形,已在瞬息間被摒絕於外,空自散飛聚戮,卻無法突破這渾厚的氣牆一步!

  須臾之後,戰勢再變,在間不容髮的急鬥中,二人身形越走越快,招式也越出越險,掌影漫天,勁氣縱橫。

  半臉鬼使早已怒髮衝冠,氣憤至極,他除了竭力施展著「鬼火沾身」的點穴奇術,更在招式中夾雜著輕易不露的「一絕掌法」。

  但是,狐偃羅漢嚴笑天亦不是省油之燈,長笑聲中,掌勢更急,浩蕩得有如波濤千里綿綿不息,他借著深沉雄渾的內力,已將眼前的空間凝成一道無形氣牆。

  在威力驚人的罡氣中,一片片恍如落花的掌影,時而閃擊而出,實是神鬼莫測。

  於是,百招近了。

  狐偃羅漢在激鬥中,時而斜睨正在運功療傷的金鉤銀鞭二人,他在連出十一腿中,哈哈笑道:「老夥計,咱們打到什麼時候才算終了!」

  半臉鬼使小心翼翼地拆招還擊,陰惻惻地道:「到你這條老狗不再動彈,破嘴不會狂吠的時候。」

  狐偃羅漢嚴笑天一個旋身,連連攻出一十九掌,笑駡道:「半面美男,你那心肝可狠著哪,老娘在哪裡得罪了你啊?」

  半臉鬼使寒著臉不答一言,兀自拼命尋隙出招,自他右眼閃耀的凶芒中,可知他此刻早已興起了無邊的殺機!

  狐偃羅漢闖江湖數十年,見多識廣,練達已極,半臉鬼使心中之念,他如何會看不出來?

  但是,他卻置於心中,不予叫破,表面上依然嬉皮笑臉,口不擇言地亂扯一通,好似完全不曾察覺。

  於是,當狐偃羅漢險極地躲過一招「磷火青螢」之際,他目光瞥處,卻發現已運功完竣,正緩緩立起身形的金鉤銀鞭二人。

  當即一個環身旋步,擊出七掌五腿,乘隙叫道:「半面美男,閣下大約敵不過俺,但是,老實說,俺要將你抬掇下來,亦非暫時之功,只怕咱們到頭來弄個兩敗俱傷,要便宜那兩個為人跑腿的了!」

  半臉鬼使不作一聲,依舊悶首疾攻,他此際已認定對方詭計多端,不可輕易置信。

  於是,戰鬥在刹那間又趨厲烈,二人各不相讓,俱以一生所學相互硬拼,都想將對方挫於掌下。

  然而在這場驚魂懾魄的激戰中,路側的雜草之內,驀地,飄然閃出一條人影,毫無聲息地移向正立在金鉤銀鞭身旁的坐騎之後。

  這條有如鬼魅般的身影,舉止是如此輕靈而飄忽,輕悄得甚至連功力高如狐偃羅漢及半臉鬼使二人都沒有注意到。

  但是,卻沒有脫開楚雲那雙深邃而清澈的雙眸,他有意無意的斜睨著這條已逐漸掩至金鉤銀鞭二人身後的人影,嘴角漾起一絲似笑非笑的嘲弄意味。

  楚雲這時不但清晰地看到這條行動隱秘輕悄的人影,而且更看出這人是一個女子,再由那窕窈婀娜的身形看來,年齡將不會太大!

  他並不點破,也不叫喊,心中卻在想:「目前除非自己出手,否則,金鉤銀鞭的這對翠佛便難於保全,不過,若自己出手,是否能抵得過眼前這兩名功絕一時的黑道梟雄,則仍難逆料,何況自己在回魂島上所習的武功,也不知到底達於何種程度,若自己一個應付不來,非但自身難保,如萬一洩露風聲讓三羽公子及百角堡知曉,那就更棘手了……嗯,倒不如由這女子將那對翠佛竊去,便可省卻一番麻煩,自己僅須注意一下這女子的容貌,到時設法拿回便了……」

  想著,楚雲的目光緊緊凝注在那逐漸摸進的身影上。

  但是,他失望了,因為那兩乘坐騎的遮擋,楚雲並沒有看清那女子的面孔,僅在微一閃動中,望見一個模糊而輪廓甚美的面容。

  他正待設計瞧個仔細——

  兩隻雪白細膩的纖手,已然閃電般伸入兩匹健馬的鞍囊之內,因為其中一匹馬的鞍囊是掛在馬身的右股旁,故而那只美麗的玉手伸展入鞍囊之時,被楚雲匆匆瞥到那纖手左腕之上,有一料豆大的黑痣!

  馬匹忽然驚懼的立起,長嘶起來。

  美麗的人影飄然掠出,手中分拿著兩隻精緻的烏心盒。

  於是,金鉤銀鞭悚然一回頭,氣急敗壞地大叫:「不好,有人乘隙開扒!」

  叫聲中,二人也無暇他顧,展開身形不要命的狂追而去。

  半臉鬼使皮昌惶然瞥視,只見到一個隱隱約約的身影,正以極快的速度一掠而過。

  他倏然虛出一招,縱身追去,邊在空中陰聲道:「老狐狸,咱們記下這筆賬,一對翠佛總比你這狗頭值錢得多!」

  狐偃羅漢慢條斯理的一整衣袖,還敬道:「半面美男,俺只怕你腳踩兩條船,左右落空哩!」

  他又毫不慌亂地回頭向盤坐地上的楚雲一齜牙:「打魚的夥計,你倒有幾分膽識,好,坐著別動,那幾個老小子誰也別想得到翠佛,且待俺迂回掩上,來個坐收漁人之利,呵呵……」

  笑聲中,狐偃羅漢嚴笑天身形倏然電射而出,三起三落,已自蹤跡不見,身法迅捷已極。

  楚雲暗中一咽,忖道:「那竊去翠佛的女子,輕功之佳,十分驚人,較之狐偃羅漢僅遜一絲,若狐偃羅漢不存大意,尚可追上,現在麼,嗯,卻嫌得慢了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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