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柳殘陽 > 金雕龍紋 | 上頁 下頁 |
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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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印掌胡桑哼了一聲,腳步硬生生旋出三尺,借旋身之力,雙臂反拋而起,掄向楚雲面頰,順便亦解了蟒龍鞭李三義之危。 這時,烏黑的天空,又起了一連串的雷聲,涼沁沁的,綿綿密密的雨絲,已自空中霏霏灑落。 沙灘上的六條人影,仍然縱躍如飛,毫不停息,各以自己生平的功力,向對方做殘酷而致命的攻擊。 雙方沒有憐惜,沒有情感,而在此時此際,亦不會有絲毫的仁慈,因為,這是以自己的生命為賭注,人,在關係到自己生命利益的時候,便往往是最殘酷而自私的一種生靈。 三十招又過去了,浪子楚雲肋下已被焦德的匕首劃破一條血槽,但是他自得到胡桑的激勵後,便一直以亢奮而堅毅的意志支持著自己,他在這慘厲而激烈的戰鬥中,已省悟出生命的可貴,雖然他明知生還無望,亦不甘就此引頸受戮,就事實而言,目前最先不利於自己之人,便是最近及最不相干的仇敵。 要在與仇敵對拼之際,希求寬恕與仁慈,只不過是一種最奢侈的妄想和夢幻而已。 這時,他強忍著肋下的疼痛,用出全身任何一分可以發揮出的力量,形若瘋虎一般的猛拼狠鬥著。 雙方的勢力,雖然相距懸殊,但只因有一方面,已經豁出性命相拼,所以在一時半刻間,青印掌等六人亦無法取得絕對的優勢,這時浪子楚雲肋下的鮮血,雖已將他的衣衫浸透,然而這徹心的痛楚,卻並未影響到他身形的迅速與出手的淩厲,因為這與他整個的生命來說,總是極為微小的一點啊! 細軟的沙地上,腳印淩亂,然而在淩亂的腳印上,又不斷地踏上新的,更深的腳印…… 雨水,自每一個人的面頰上淌下,但是,卻沒有任何一個人去拭抹,七雙眼睛毫不眨動地怒瞪著,隨著身形的進退,招式的揮展,閃射著神韻各異的光彩。 驀然—— 在一聲悶雷響起的當兒,白湖二鬼的老二焦光,在蟒龍鞭李三義的招式掩護之下,進中宮,踏洪門,右掌匕首閃起一溜寒芒,狠辣無比的插向楚雲胸前,左掌猛然抓向對方肋骨要害。 同時,青印掌胡桑亦豎掌如刀,劈向楚雲後腦,宮裡雙鉤戴倫戴道二人的鉤影,也如毒蛇般封住敵人兩側退路,各人招式的配合,已形成一片羅網,將楚雲緊罩其中! 浪了楚雲在瞬息間作了一個危險的決定,身形不閃反進,猛然向前沖去,手中金環刀在一連串的暴響聲中猛壓白湖二鬼焦光刺來的匕首,順勢往前直削,而對焦光抓向肋下的掌勢,則毫不閃躲。 人影閃動中,青印掌胡桑掌勢竟告落空,他目光一瞥,不由脫口大叫道:「焦賢弟,快閃!」叫聲中,慌忙出掌搶救。但是,時間上已遲了一步,兩聲骨骼折斷的脆響,一陣血光隨即四射迸濺! 浪子楚雲已在險招之下,將回避不及的白湖二鬼焦光一臂斬落,刀尖更深深嵌入焦光左肋之內! 這是付有慘痛代價的勝利,楚雲亦被對方抓斷兩根肋骨! 焦光長嚎一聲,瘦削的身軀踉蹌退出數步,面孔在刹那間變得如白蠟,那一雙失去神采的眼睛,卻呆滯的望著沙地上那條自肘間斷落的殘臂,而那只斷落的手臂,卻仍然緊緊地握著那柄寒芒閃耀的匕首! 在焦光退後之際,青印掌胡桑的掌緣,正亦沾到楚雲背後! 楚雲狂笑一聲,金虹疾閃,反削而回,強勁的刃風,逼得胡桑迅速縮手躍退,浪子楚雲揮刀回斬之時,斷裂的肋骨起了一陣徹心的疼痛,額際的冷汗,立時如黃豆般淌落。 一條黑影,正在他微微一窒當中,呼地捲向右腿。 浪子楚雲這時已沒有閃避的餘地了,他強忍著刺骨的痛苦,傾力挪身,當他身形才艱辛的移出兩寸,那尖銳的倒須利鉤,已自他腿上掃過,血肉橫飛中,一大片散碎的布屑紛紛灑落。 楚雲哼也沒有哼一聲,大腿上有如被一塊鮮紅的烙鐵灼炙過,歪斜地退出三步。 沙地是濕軟的,在他艱辛地退身時,兩縷銳風,又毫不留情地襲向耳旁。 在時間與形勢上,楚雲欲待躲避這適時而至的攻擊,幾乎已是一件不可能的事,他在絕望之際,反而縱聲長笑,腳步釘立不動,金環刀與天邊的閃電同時閃起,半片頭顱隨手而飛,兩柄鋒利彎曲的利鉤,也分別插入他頸旁琵琶骨將及兩寸! 宮裡雙鉤之首戴倫,連一聲最後的喊叫也沒有,像一截朽木般,頹然倒斃地下。 青印掌胡桑趁隙而進,大喝一聲,一團勁氣隨手而出,竟將已是力竭傷重的浪子楚雲兜起六尺之高,若一塊隕石般摔出尋丈之外。 黑色的身軀,在沙地上微微抽搐,鮮血汩汩橫溢而出,卻又在瞬息間被雨水沖淡。 雷聲又響了,雨也較前落得更急,浪濤在呼嘯,在咆哮,仿佛為這場人間的悲劇發出不平的怒吼。 青印掌胡桑望著自己厚實的雙掌,面孔上隱隱露出一絲內疚與惋惜。 地上,躺著白湖二鬼焦光業已僵直的屍體,瞪著一雙如死魚也似的眼珠。 雷雨交作的夜空,細膩的軟沙,卻如嬰兒的嘴唇也似,貪婪地吮吸著流淌的鮮血。 宮裡雙鉤之一的戴道,正悲愴地跪在乃兄屍旁,熱淚混合著雨水,滴落在戴倫缺去一半的頭顱上…… 情景是悲哀的,氣氛在淒厲中帶有恐怖…… 白湖二鬼僅存的老大焦德,驀然伸展雙臂,瘋狂地叫道:「殺……殺啊!楚雲,我要你的鮮血,來洗脫我二弟留下的仇恨!」 叫聲中,他雙目泛紅的舉起手中的匕首,踉蹌的向楚雲撲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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