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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九


  玄三冬呐呐的道:「我很抱歉,谷老兄,但願不會因此誤事——」

  穀唳魂諒解的在玄三冬肩上拍了一下,低聲道:「沒關係,反正原是要闖,玄兄,若是歇息夠了,我們這就走吧?」

  於是,兩個人又以匍匐的姿勢繼續前進,也才剛剛移動了十來步遠,穀唳魂已突然伏下不動,同時以手式向跟在後面的玄三冬傳遞信號。

  玄三冬立時屏息靜止下來,嘴皮子微微翕動:「有情況?」

  穀唳魂沒有作聲,在一刹的沉寂之後,驀地像一頭黑豹般躍空而起,快不可言的撲向丈許外的一叢雜草之後!

  幾乎是回應著他的動作,那叢雜草後面也猝然掠起一條身影,以決不稍慢的來勢迎向穀唳魂,兩條人影淩空飛擦,交叉而過,見到的只是蛇電般炫掣的冷芒,觸及的僅有那溫熱帶著鐵銹腥味的一片血雨!

  石火似的一擊過去,兩條身影全無半點聲息的重又隱沒黑暗之中,看不清穀唳魂在那裡,也看不清對方那個殺手在何處。

  玄三冬僵窒著極目搜視面前的景象,他的臉額上沾著血,血正順額流淌,他卻不知是誰的血,嘴角處,已可約略品味到那一絲鹹澀。

  隘道內黑沉沉的一團黯翳,用盡了目力,也看不出幾尺遠近,玄三冬滿心焦急,想出聲招呼,又怕受到暗算,這須臾之間,他已是一身汗濕!

  沒有喘息聲,沒有呻吟聲,沒有叱叫,沒有呼喊,甚至連刃器的光閃都不見,剛才發生的淩空搏擊,好像只是一種幻影,一場噩夢!一陣死樣的僵寂之後,玄三冬再也憋不住了,他極其小心的向前移動了一下身體——那片突起的狂飆便在他身體稍做移動的同時卷自右側,來得如此快速、如此突兀,就宛如從九幽之下冒起的陰風,以恁般致命的來勢罩向了他!窒鼻的勁氣中,炫掠著一抹光焰,光焰映入人眼,也到了它預定要到達的地方。拼命翻騰的玄三冬驟覺大腿上遭到撞擊,跟著的反應是遭到撞擊的部位一片麻木,他的「旋地錐」奮力揮刺,狙擊者卻帶著一溜冷芒,像是流星的曳尾般急速飛出——於是,雙刃斧的森藍光華猝現,似是來自天外、來自虛無,閃動的一刹已打橫沖上那掠飛中的狙擊者——仍然沒有呼嚎,仍然只是血雨紛灑,兩條影子扭曲成一團,沉重的墜落於地!

  一顆心猛烈的跳動著,玄三冬一手捂著大腿處的傷口,一手緊握他的兵器,但覺血氣湧升,口乾舌燥,連眼睛也花黑起來,他想張口出聲,嘴唇翕動間,卻似被塞了一隻桃核在喉管裡,噎窒著發不出聲……

  其實,這中間的沉寂只是片刻,玄三冬心系穀唳魂的生死,片刻的功夫,對他而言,幾乎似等白了頭髮那般漫長——現在,他總算真正嘗試到了什麼才叫拼殺、什麼才是搏命!

  終於,一個聲音響起,微弱又低沉的響起,雖是那樣飄若遊絲,在玄三冬聽到這個聲音的俄頃,卻比聽到什麼喜訊都來得振奮欣悅,活了大半輩子,他竟然不知道世上尚有這麼一種聲息能如此刺激他——不錯,是穀唳魂的召喚,千真萬確是穀唳魂的召喚:「玄兄,你,你聽得到我麼?」

  掙扎著,玄三冬爬向聲音傳來的位置,他一邊激動得抖著嗓調回應:「我聽到了,我聽到了……天可憐見,天可憐見啊,谷老兄,瞧瞧你的命有多大!」

  人影蠕動著,也朝玄三冬這邊接近,顯然,那是穀唳魂。

  兩個人終於湊近了,黑暗裡,他們摸索著伸出手來互相緊握,彼此聆聽著對方的呼吸,感受著陣陣噴自口鼻間的熱氣,而握著的兩隻手,盡是鮮血粘濕!

  這是一項特異的經驗,兩個大男人近乎擁偎的在一起,感覺到心靈相通,魂魄相應,無論在形或是質上,都有如此密切的契合,像是一體的手足,像是血濃於水——是的,共過生死以後,人與人之間,還有什麼不能交融?

  他們都沒有說話,誰也不曾開口——此時此情,說什麼也是多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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