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柳殘陽 > 拂曉刺殺 | 上頁 下頁
二八


  那人背負於後的雙手輕輕伸展開來——我的天,敢情還握著一柄鵝黃色皮鞘的寶劍,鵝黃色的絲穗飄呀飄的好不灑逸;人家態度十分溫文爾雅的卻措詞強烈的開了口:「第一,我告訴你,我不是後生小子,第二,你行動鬼祟,話又太多,可見你幹的不是樁好事,天下人打天下不平,我有責任查明底細。」

  潘七不禁渾身發燥,心火上升:「你有責任查明底細?你他娘算什麼東西,竟敢半截腰冒出來管我潘七爺的閒事?你知道我是誰、屬於哪個幫口?你是不想活了你!」

  那人目光四巡,文雅如故:「這地下的死人活人,是怎麼回事?還有那位姑娘,你似乎別有企圖?」

  任是潘七老臉厚皮,自己見不得人的心事被一個陌生漢當面抖摟出來,也未免有些掛不住,他咆哮一聲,惱羞成怒:「你是存了心來找茬?你當我潘七爺會含糊你?混帳小子,再要意毛了我,我把你這一身細皮嫩肉撕下來生吃了!」

  那人微微搖頭:「我已告訴過你,我不是後生小子,更不是混帳小子,我有我的名姓,你這樣隨口海罵,我很不喜歡,只要我不喜歡,你就要後悔了——」

  潘七跺腳大叫:「竟來恫嚇我?你這不開眼的相公兔子——」

  黃色的杉油輕拂,這人也輕聲歎了口氣:「我是『珍珠』,南海『搜麗堂」的珍珠,我的名字叫貝心如,你知道我這個人嗎?」

  潘七忍不住破口咒駡:「管你是他娘的珍珠還是蚌殼,但凡沖著我『八幡會』挑釁啟端的角兒,不論是哪一路的王八兔子賊,通通都要脫層皮下來;珍珠?老子且先捏碎了你這顆珍珠再說!」

  垂下目光,貝心如意有幾分怨惜的意味:「連我是誰都不知道,這個人還算是武林中人嗎?尤其又這麼囂張狂妄,姿意辱駡于我,無名無實無分且通規矩通格,這種不知自量的人物我最是不能忍耐——」

  潘七惡狠狠的叫:「我操,你當我就能受得了你?」

  忽然,側臥在那裡好一陣子沒有動靜的金鈴幽幽透了口氣,肢體也在輕微的移動,甚且能夠暗啞的發出聲來:「心如,殺了這個人……」

  貝心如料不到居然有人在此時際叫得出自己的名字來,他在短暫的證愕之後,立時興奮的問道:「姑娘如何知曉在下之名?莫非曾是素識?」

  金鈴掙扎著抬起上半身,慘白的面容上浮現一抹慘白的笑:「我是金鈴。」

  那貝心如驟見金鈴,仿佛受到什麼巨大的震撼一樣全身不可抑止的顫抖起來,雙眼發直,如玉的臉孔漲紅,唇角更在一下急似一下的抽搐著:「金鈴……金鈴……我的小金鈴,六年多沒有你的音訊,卻是找得我好苦,你怎麼會在這裡?又怎麼會落到這步田地?」

  金鈴舐舐下唇,不知是內心的痛苦或是肉身的痛苦令她的神色陰暗晦澀,她勉強坐穩,語聲虛弱無力:「先殺了這個『八幡會』的奴才,我再詳細告訴你……」

  貝心如連連點頭:「當然,當然,我的小金鈴,只要是你喜歡,休說為你殺一個人,就是殺一百個我也心甘情願,眼下且無廢了這廝,聊算是我們久別重逢的見面禮吧……」

  潘七亦同樣不曾料及金鈴會認識這位元自稱「珍珠」的南海來客,而且看情形兩個人之間的關係還十分特殊,不用說,他又算落了單,不獨落了單,人家更要將他的一條人命當做「見面禮」來奉獻,這股子很氣未免吞咽不下,明明勝券在握可以為所欲為了,卻半途殺出這麼一個程咬金破壞好事,叫他如何不橫心不眼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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