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柳殘陽 > 鳳凰羅漢坐山虎 | 上頁 下頁
六三


  回應著他的話尾,香祀上頭張家後院的牆頂,一條身影突兀冒升,人站在牆頭,像是一根隨風搖擺的竹竿——不是薑福根是誰?這位「一陣風」先是冷冷一笑,才大馬金刀,若有所傳的發話道:「少他娘在那裡雞毛子喊叫,老子們不受這個唬;姓莊的,姓裴的,你們不中用栽了斤頭,卻拿著一個無拳無勇的女孩施威,橫加擄劫,暴虐相同,你們還算是些闖道混世的角色麼了哦呸,簡直丟人顯眼到了姥姥家!」

  斐四明注視著牆頂上的薑福根,厲烈的道:「你狂你狠吧,我們兄弟現下不與你幾個計較,且等我齊二哥人換回來,咱們是騎在驢背看唱本,還有得瞧!」

  薑福根大聲道:「那鳥操人不愛的齊靈川,拴在我們手裡不但累贅,更且惡的慌,能早一刻送他出去,算是燒了高香,不必廢話,你們先把韋姑娘送過來!」

  裴四明重重一哼,粗聲道:「我們要先看到齊二哥,才能讓韋秋娘現身——」

  牆頭上的薑福根兇悍的道:「做得美夢不是?姓裴的,論武功,你們強,講人頭,你們多,齊靈川只要一亮相,你們要不仗勢硬搶,才叫有鬼,這種邪當,我哥兒是萬萬不上!」

  回頭看了莊有壽一眼,裴四明低聲問:「大哥,如何?」

  莊有壽惡狠狠的道:「便依了他們,娘的,跳樑小丑,我就不信能玩得出什麼花樣,遲早也叫這幾個狗東西倒翻肚皮橫躺著!」

  裴四明微微點頭,提高嗓門道:「好,爺們就慷慨一遭,也叫你們這幹雜種瞻仰瞻仰爺們的風範氣度!」

  說著,他向身邊的一名手下打了個暗號,那人奔向巷口,頃刻間,車輪滾地的輔股聲緩慢傳來,昨夜出現過的那輛單轡烏篷車,又已再度出現。

  等車停定,裴四明哈喝一聲,車簾掀起,仍是那兩個彪形大漢,左右挾著不斷掙扎的韋秋娘跳了下來。

  兩名大漢挾著韋秋娘走到香詞之前,裴四明「呼」的抖亮摺子,讓青紅色的細微光焰在韋秋娘旁閃耀了片刻,才熄滅火光,呼喝著道:「看清楚了吧,姓韋的娘們已經帶了出來,該你們讓齊二哥亮相啦!」

  韋秋娘一張清水臉兒,被那毒森森的火摺子光芒一映照,雖是須臾之間,卻已明顯出她形色上的驚恐與憔悴,好不可憐生的,牆頭頂的薑福根不覺得什麼,躲在右側樹丫中的繆千祥卻感到心腔子一陣絞痛,險險把持不住,跌落樹下!

  裴四明獰笑如鬼,又在吼叫:「不要想動歪腦筋,人擺出來了,你們也只能幹瞪眼,若不交出我齊二哥,這個丫頭現在是活的,轉眼就會變成死的,包管叫你們汗毛都沾不上一根!」

  薑福根道:「只要你們不搞鬼,有誠意換人,我兄弟亦斷不會節外中枝,另出花巧;姓裴的,稍等一歇,這已派人去提押齊靈川啦!」

  像是「提押」二字聽著刺耳,裴四明「呸」的往地下少了口唾沫,咕咕咬咬不知在咒駡些什麼。

  過了盞茶光景,莊有壽已是等得不大耐煩,他仰起脖子,火爆的叫嚷:「你幾個狗頭到底在玩什麼把戲?韋秋娘我們早早就帶來現場,我們的人卻遲不見影,怎麼著?是打譜來邪的麼?」

  薑福根目光一閃,朝左側牆項指了指:「少發熊,曙,那不是來了?」

  眾人的視線立即移注他手指的方向,不錯,是有兩個黑呼呼的人影正好由牆頭上跳了下來,後面一個押著前面一個,前面的這一位身材粗胖,行動瞞珊,似乎還加了綁,押人的朋友高頭大馬,形態膘悍,手上還拎著一把板斧——哈,他並非別人,「賣野藥的」崔鼇是他!

  崔鼇押著的人,當然亦不是齊靈川,這一刻,齊靈川尚在某處睡他的大頭覺哩,假扮齊靈川出現的,是潘一心,潘一心體態肥胖,黑暗裡,與齊靈川的身影約略相仿,如果不出聲,非得靠近了還真不易分辨。

  莊有壽左右的幾名手下提起傢伙便待逼近,崔鼇的大聆斧作勢揚起,厲吼道:「通通給老子站住——韋姑娘不先放過來,休想釋回姓來的,哪一個膽敢妄動,老子一斧頭下去,也叫你們只能得回個死人!」

  摸摸鼻子,裴四明嘿嘿冷笑:「還真有點架勢哩,娘的皮,人已攢到手掌心裡,卻愣要張牙舞爪,不服那口氣,這狗娘養的分明是活膩味了!」

  擺擺手,莊有壽陰整的道:「事情就快結束了,可別在最後一步上出差池,齊老二還在他們手裡,眼下好歹仍得讓著點,老三,不妨先押著姓韋的小娘們過去,記住動作要溫和小心,千萬別驚著了那山漢!」

  裴四明與莊有壽之間,像是早已默契,他點點頭,獰笑道:「你寬念,大哥,驚不著他,等他明白是怎麼回事之前,一切都已成為過去啦!」

  莊有壽「嗯」了一聲,自己一派灑脫的朝後退了兩步,裴四明伸手抓牢韋秋娘瘦怯怯的肩膀,推著她往崔鼇站立的地方湊近,腳步移動間,不忘先發聲招呼:「二哥,齊二哥,你還好吧?忍著點,馬上就脫離苦海嘍……」

  崔鼇與潘一心腳邊,即是「遁天網」鋪設的位置,這時,潘一心故意扭動身體,嘴裡嗯哈不清的出聲,表示他口中塞著東西,難以回答;裴四明仿佛接受了他的暗示,又前咕著咒駡起來。

  雙方的距離,不過是五六丈遠近,裴四明押解著韋秋娘向前走,動作雖慢,也眨眨眼就到了跟前,於是,潘一心縮肩垂著,仍不停扭動身子,崔鼇則在額頭上冒出了冷汗。

  隔著崔鼇還有四五步左右,裴四明已停止前進,他目光銳利的打量著潘一心,嘴裡卻沖著崔鼇輕喝:「人已帶過來了,還不趕快放回我齊二哥?」

  崔鼇猛力一推潘一心,大叫著:「還你的人——」

  潘一心半是借著崔鼇猛推的力量,半是發足一股力氣前沖,肥壯的身體,頓時像頭瘋牛般撞向裴四明,裴四明意外之下,不由驚呼一聲,自己要躲,還不得不攔扶潘一心一把,刹那間二人已跌做一團,潘一心往下倒,左腳後彈,不偏不斜的端上韋秋娘臀部,韋秋娘踉蹌前傾,已被崔鼇順勢拉到「遁天網」之上。於是,但聞「呼」的一聲,網地卷飛而起,在半空中一個晃蕩,業已吊升至一家後院的高牆之後,林幽深處。

  一切的過程,都在瞬息間發生,也在瞬息後結束,快得像是腦子裡閃動的一串意念,像是飛速明滅的電光石火,於人們勝目結舌,不知所措的愕然裡,所有演變即已成為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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