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柳殘陽 > 鳳凰羅漢坐山虎 | 上頁 下頁
四六


  和繆千祥在地下翻滾撲打的那一個,固然已經狠狠在繆千祥身子上捶了幾拳,卻不曾占著便宜,繆千祥亦毫不客氣的咬了他兩口;這樣的打法,早就亂了章法,「血合字會」的這位論功力自是高出纓千祥不少,但落到這步景況,已失常態,只等於是打混仗了。

  甚至混仗也打不下去,因為孫有財、薑福根、潘一心、楊豹四個人分別轉頭撲了過來,好比群狼襲瘸虎,但見刀光環影,交相起落,血濺肉綻的一刹,便只剩下慘號如絲如泣。

  五人中僅存的那個,場面亦大大不妙,因為和他拼搏的,已不止汪來喜一人,眨眨眼裡,阮楊二位姨娘早湊了熱鬧。

  林幽光暗,兩個會合下來,這位「血合字會」的朋友業已裡外全透了紅,赤血染浸衫下,他才待朝外竄逃,潘一心自旁覷準時機,騰空彈腿,足尖結結實實踢中對方腦袋,當那人的身子旋轉捧出,同時傳來一聲骨路的碎裂暴響!

  火把的亮光便在這時映照進來。二十餘名「血合字會」的殺手從松林四邊搶入,帶頭的,正是有如兇神惡煞般的「九手勾魂」謝獨!

  在熊熊的焰苗跳動裡,原先的沉黑就像縮了水似的被擠迫向角隔,現場的景況便無所遁形的展露出來,謝獨雙目瞥處,不由勃然色變,模樣活脫要吃人:「好一群歹毒雜種,居然拿這種阻報手段來坑害我的屬下,若不將你們刀刀誅盡,個個軌絕,何能泄我心頭之恨!」

  說著話,目光又火赤的轉投向汪來喜臉上,恨得他滿口牙「咯」「咯」挫磨:「你們這群王八蛋尤其不是東西,用一番花言巧語蒙混于我,原來仍和『雙老閣』是一丘之貉,先時吃你們混過,饒你們幾條狗命,如今正好一併解決,且無論生死,都得把那付舌頭勾割下來!」

  汪來喜不由自主的打了個寒華,正想硬著頭皮申辯幾句,阮姨娘已挺胸脯,氣勢凜然的道:「謝獨,冤有頭、債有主,要殺要剮,沖著我們『雙老閣』的人來,這些朋友的確與『雙老閣』毫無關聯,你不該皂白不分,橫施暴虐!」

  重重「呸」了一聲,謝獨指著地下倒臥的五具屍體,口沫四濺:「不管你們有關聯沒關聯,是什麼狗屁倒灶的牽扯,老子死的這五個人卻必然被你們共同謀害無疑,只此一樁,便通殺不赧!」

  阮姨娘面色煞白,激憤的叫:「從來也不曾見過似你這樣陰險卑鄙又冷血殘暴的匹夫,謝獨,你不會有好下場的,今晚你所做的,你終將遭到報應!」

  狂笑如雷中,謝獨猛然揮手:「宰,通通給我宰了!」

  往後瑟縮著,孫有財倉皇的問:「來喜老兄,我們該怎麼辦?」

  汪來喜的聲音進自唇縫:「豁上了——」

  不錯,眼前的情況,好比禿頭頂上的蝨子,明擺明顯看,任你丟燦蓮花,能說下個大天來,只怕姓謝的也六親不認啦,汪來喜心中有數,除了豁上,再無他策!

  二十餘名「血合字會」的殺手轟路一聲,紛紛撲前,阮楊二位姨娘與楊豹等六個人也準備奮力迎擊,就在白刃交接的刹那,但聞衣袂兜風之聲驟起,先是六條黑影飛鴻般掠進,人一入林,立時便沖向那平「血合字會」的朋友,而金衫碎閃,額下蓄著一把紅鬍子的「金戈」向繼終亦罩頂搏擊謝獨!

  形勢的轉變是異常突兀又急劇的,只照面之間,雙方已混戰成一團;「雙老閣」這邊,出現的是向繼終與「黑衫八秀」中的六秀,他們原是跟隨雙老前往「百花坪」和謝獨一夥人談判去的,如今天兵神將般降臨,很顯然雙老亦在不遠!

  不僅是不遠,簡直就在眼前,混戰才起,「掌飛雪」桑幹那龐大的身影業已映入林中,在桑幹的恭謹侍奉下,是兩個衣著華麗、舉止雍容的老人,兩個老人,一位身材修長,面如白玉,留著三咎青須,另一位略見矮勝,卻長眉垂梢,鷹目獅鼻,形像十分威猛;這兩位老人甫一現身,那股子蒙偉之概,便已鎮懾全場!

  當然,就算是白癡,此刻也知道是雙老來了——名揚天下的「枯竹白骨」範寒峰、「碎蘭斷腸」沙含浪!

  一見雙老,阮姨娘同楊姨娘兒有隔世的感覺,兩個人容顏悽楚,咽聲輕呼:「雙老……」

  這兩位江湖上的巨梟,很容易就能叫人分辨出來誰是範寒峰、誰是沙含浪,因為他們關切又憐愛的眼光,正各自投注向屬於他們的女人身上——面如白玉,額蓄青須的一位殷望著阮姨娘,鷹目獅鼻,形貌威猛的這一位則疼惜的盯視著楊姨娘;「竹蘭雙老」憧然分明!

  到底是有身份、有地位的大佬,此時此地,仍沉得住氣,一先不敘那等的企念與懸思,卻只交待了「掌飛雪」桑幹寥寥數語,然後,雙雙逼近「九手勾魂」謝獨!

  桑幹疾步側行,樸刀在手,竟是過來衛護著際楊二位姨娘,而楊豹等六個難兄難弟跟在二位姨娘身邊,不消說一齊沾了光,看樣子,局面這就大轉了!

  繆千祥暗中透了口長氣,俯在汪來喜耳邊悄聲道:「真是天降救星,來喜哥,我們這遭大難不死,後福可就無窮啦……」

  汪來喜顯然不似他兄弟這樣樂觀,使銅蕭吹孔的一端搔了搔耳根,搖著頭道:「你可別想得太美了,樁兒,雙老饒不饒過得我們,誰也不敢說,『血合字會』固然是他們決不並立的仇敵,咱哥幾個亦不能算是人家的朋友,搞不好,雙老擺平了姓謝的那一夥之後,約莫就沖著我們下手啦……」

  繆千祥愣了片歇,有些不安了:「說得是,我差點忘記「巧真塔」上捅的繼漏了,來喜哥,只怕雙老不會放過我們,趁著此時一片混亂,正好走人——」

  汪來喜悶聲道:「不用癡心妄想,你瞧瞧眼前的局面,『血合字會』已成強弩之末,情勢完全控制在雙老手中,除非人家點頭,又朝哪裡走去?」

  繆千祥趕緊放眼過去,這才發覺俄頃之間,雙方的戰況已大有變化——「金戈」向繼終拋開了謝獨,轉而支援「黑衫八秀」中的六秀,二十餘名身著赤衫的「血合字會」朋友,早就躺下了多半,六秀這邊,不過賠上兩員而已。

  另一頭,雙老侍候謝獨,謝獨樂子可大了,任他粗橫的身軀左沖右突,形似瘋牛般展舞著那柄大號板斧,卻根本掙不出雙老聯手下的禁制圈;「枯竹白骨」範寒峰輕易不露的「斑竹杖」揮灑如漫天雨雪,角度移動的每一環全是封死逼絕對方的精妙殺著,「碎蘭斷腸」沙含淚則遊走似鴻飛電閃,雙掌幻做無盡無終的「蘭花手」,指彈指戮,仿佛惡魔的詛咒,隱現於不可測的虛渺之中,枯竹白骨、碎蘭斷腸,果然不假!

  現在,繆千祥終算開了眼界,除了殺人的功夫之外,他更瞻仰了形意層次的武學威力、外斂內蘊的至高藝業竟華,現在,他才真正明白武林之道千奇百異、浩瀚無涯,須彌芥子,何其玄化。

  以雙方的優劣形勢來看,「竹蘭雙老」應該早將謝獨解決,但他們並沒有這樣做,他們只是圍罩著謝獨,偶而不疼不癢的敲擊兩下,逗引得這位「九手勾魂」吼叫怒駡,暴跳如雷,一雙眼也全泛了紅,雙老的意思已至為明顯——他們顯然要盡情的羞辱謝獨,在做最後一擊之前,磨光姓謝的所有尊嚴!

  當那邊向繼終的一對金戈燦耀著金光再次挑起一名赤衫敵人的時候,「竹老」範寒峰的「斑竹枝」亦淬似蛇電掣掠,一點透入謝獨額門,而謝獨的巨斧正往上揚,「蘭老」沙含浪的手指已彈擊在姓謝的胸膛,血花爆起的一刹,竟將這位「血合字會」的首腦震飛七尺,四仰八叉的重重摔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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