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柳殘陽 > 鳳凰羅漢坐山虎 | 上頁 下頁 |
二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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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和變戲法一樣,真也那等快法,河岸上有半截不起眼的釣杆倏挑,柳蔭深處,一個戴著大斗笠,身著青布短褂的黃瘦矮子便一下冒了出來,光景活脫是從石隙泥縫裡鑽出來的! 汪來喜與那人甫始照面,業已忍不住揚聲笑駡:「姓孫的,你是瘸子放屁,說你邪氣,你還真邪氣,我們老兄老弟,攪和了幾十年,見個面,用得著來這些玄門兒?」 這位貌不驚人,行止卻相當詭異難測的老兄,顯然就是「鬼聽壁」孫有財了,只見他將頭頂的大斗笠住腦後一推,趕上兩步,不停抱拳,一張黃皮寡肉的窄臉上堆滿笑意:「得罪得罪,來喜老兄,不是兄弟我故弄玄虛,實在是近來風聲特緊,有幾號亨字輩的人物四處揚言要對我不利,因而不得不多加小心,你老兄向來明白我的苦衷,千祈包涵,千祈包涵……」 眼珠子朝汪來喜身邊一滴溜,他又一派熱絡,十分親切的問:「這幾位是?」 汪來喜簡單幾句話為孫有財一一引介過了,各人就著涼亭中的石椅坐下,那粗黑胖漢忙著為大夥斟茶,杯子不夠,反正湊合著就這麼幾隻,擺上石桌,也不知誰是誰的,然後這漢子才垂下雙手,站到一邊肅立候差。 嘿嘿一笑,孫有財翻動著他一雙細小的眼睛,放低嗓問道:「我說來喜老兄,你這趟巴巴的趕來找我,大概是有什麼事要要兄弟我效勞吧?」 端起桌上茶且一飲而盡,汪來喜咂咂舌頭,又自個添滿茶水,順手遞給了楊豹,他望著孫有財,不急不慢的道:「不錯,是有點事想麻煩你,老孫,首先我得向你打聽一個人——不,兩個人。」 孫有財以手指抹弄著他疏淡的眉毛,模樣似乎早知端倪、胸有成竹:「說,看你待打聽的兩號人物是誰,可能我知道他們的底蘊,若是不甚明白,找路子查一查也就和明白差不離了。」 汪來喜緩緩的道:「道上有個叫『雙老閣』的地方,『雙老閣』中有雙老,不知是何方神聖?」 正在用指頭抹弄眉毛的孫有財,聞言之下,手一抖,險些就把自家的眉毛揪下一撮來,他不是個容易吃驚的人,可是現在的表情卻十分的吃驚:「我的親娘,來喜老兄,你也是在外頭打滾的人,怎麼連『雙老閣』的雙老是誰都弄不清楚?難道你和雙老還有什麼牽扯不成?」 汪來喜板著面孔道:「看你這副熊樣我就有氣,那雙老會是誰?天皇老子、十殿閻羅?」 擺擺手,孫有財湊近了點,神情是生恐被人家聽了他的壁腳:「你且稍安勿躁,來喜老兄,等我說過雙老的出身來歷,只怕你就比我猶要慎重了;離著我前面住的『落花集』往西去,約莫一百五六十裡地,有個地方叫『彩溪』,『彩溪』邊上就蓋著那麼一座恢宏樓閣,閣因雙老而名『雙老閣』,雙老是江湖同源封『枯竹白骨』範寒峰,『碎蘭斷腸』沙含恨二人的尊號,這二位老大爺,全是當年北地上領頭拔尖的綠林巨梟,草莽海湖縱橫了幾十年,殺人無數,門下弟子亦無數,雖在十年以前洗手收山,論起勢力聲望,仍是道上極具影響的大豪,如今他們業已收斂多了,在他們當日闖混的辰光,『青蛇帖』一現,任你再是什麼等樣跋扈囂張的角兒,見著貼子都不由打寒嚶;雙老全是出身『一真派』,武功超凡,獨具絕學,如今固是年歲大了點,但火候卻益發爐火純青,若論到你我的本事,老實說,不夠他們一指頭戳的……」 汪來喜猶待硬嘴頂上一頂,奈何這張嘴卻硬不起來,他愣了片歇,目光轉向四位結拜兄弟,一開口,卻是那般虛軟乏力:「夥計們,老孫的話,你們可也聽清楚了,這檔子事待怎麼辦,便由大家斟酌,當然,難是難了點,但亦不合就此打住……」 楊豹看著繆千祥,繆千祥的黑圓臉盤上寬泛著灰白,他頗為沮喪的道:「一關難似一關,一山高比一山,我看要成事恐怕沒有多大指望了……」 潘一心剛咽下半杯茶,聽級幹祥這一說,立時插進來道:「也用不著這麼窩囊,我說樁兒,局面可是人創出來的,求成事,並不全在於鬥力,腦筋好、運道巧,保不准四兩撥千斤,不管怎麼著,刀山油鍋,我們都得走一趟,否則,甭提你不甘心,我還不服這口氣哩!」 孫有財左覷右瞧,現顏察色,心中已有了幾分底,他微微一笑,沖著汪來喜道:「看情形,來喜老兄,各位兄台似乎是和竹蘭雙老有點過節?」 汪來喜道:「竹蘭雙老?誰又是竹蘭雙老?」 孫有財「哦」了一聲,解釋著道:「竹蘭雙老也就是那兩位老爺子,因為范寒峰號稱『枯竹白骨』、沙含浪號為『碎蘭斷腸』,所以又叫竹蘭雙老,平時裡,人家分開來便尊一聲竹老或蘭老。」 哼了哼,汪來喜道:「名堂花巧還真不少;老孫,我問你,你對這兩個老東西,除了知道你告訴我們的這些之外,其他的事情還清楚多少?眼下我們來找你,好歹你可得份外擔待點!」 孫有財的神情極其懇切,這副神情擺在他一張不算敦厚老實的面孔上,看起來便益發透著那種令人感受深刻的摯誠:「對別人,我是該說才說、賣得起才賣,不但看銀子、看交情,猶得保住自己的後退之路,但今天是來喜老兄你在問我,我當然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講真話,來喜老兄,你來找我掏雙老的底,算是找對了人,換成別個,哪怕你要摘他的瓢,他亦不見得敢泄雙老的秘密……」 汪來喜道:「我領你的情,老孫,你倒是快把該我們知道的一些事說出來聽聽。」 輕輕咳了一聲,孫有財沉吟著道:「竹蘭觀老都已是近七十歲的老人,平日裡不大管事,但手下卻有文才武略兩員大將,文的一個是師爺毛三水,武的一個是護衛首領『金戈』向繼終,這兩號人物,都是極為難惹難纏的厲害角色;此外,還有八名護衛,號稱『黑衫八秀』,來喜老兄,你可千萬莫小看了這八個人,以為他們只是充數的材料,這『黑衫八秀』,全是雙老早年在道上大紅大紫時為他闖江山、打前鋒的死士,人人驍勇,個個剽悍,不獨功夫一等一,尤其忠心不二,對雙老之敬畏,活脫頂在腦門上的祖宗牌位,除了這千人,竹老尚有二位夫人,蘭老更有三位,其中竹老的二夫人際姨太最稱精明老辣,閣裡大小事件,差不多都由她一把抓,蘭老的三老婆小鈴噹也不簡單,卻居於輔助阮姨太的地位,兩個婦道在觀者面前翻雲覆雨,說啥是啥,雙老的意思,幾乎都得透過她們上傳下達……」 繆千祥忽然想起一個人來,他陪著笑道:「有財兄,請問『雙老閣』裡,還有一個叫啥『老桑』的角色,他又是哪一號人物?」 孫有財頷首道:「老桑的本名叫桑幹,使得一手好刀,一般人都稱他『掌飛雪』,人生得牛高馬大,卻是張飛賣豆腐,粗中有細,他在『雙老閣』,是竹老身邊的跟隨,出入的時光久了,甚得竹老信任,論起來,他也是個在竹老眼前說得上話的角兒!」 汪來喜問道:「老孫,若要進出『雙老閣』,容易不容易?」 望著汪來喜,孫有財的表情似笑非笑:「這得看你是怎麼個進出法,如果雙老下帖子請你去做上賓,當然容易,假若你待打譜摸進去偷東西,恐怕就大大的困難了。」 兩眼朝上一吊,汪來喜冒火道:「少他姐扯些閒談,那什麼雙老和我們一不沾親、二不帶故,如何會請我們去做上賓?說到偷東西,哼哼,只他家裡那點玩意,我們還看不上眼!」 孫有財的反應極快,他不溫不惱的道:「這樣說來,各位是另有目的?」 汪來喜看了楊豹一眼,楊豹歎了口氣,道:「想來孫兄也不是不知輕重、忽視道義之人,來喜,話無妨明說了。」 於是,汪來喜扼要的將各人此來的前因後果敘述了一番,在他的說明過程中,孫有財的容顏是越變越黃,到末了,兩道疏眉差點就擰成了一團。 抹了抹嘴,汪來喜明著聲道:「事情你都知道了,老孫,怎麼說?」 清理了一下嗓門,孫有財苦笑道:「怎麼說?來喜老兄,聽我奉勸一句,各位還是趕緊朝後轉,早早打道回府去吧。」 汪來喜不悅的道:「這是什麼意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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