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柳殘陽 > 渡心指 | 上頁 下頁 |
一九一 |
|
胡起祿也有警覺,他略現緊張的道:「關老大,我們是否如法泡制——抽冷子打埋伏?」 關孤淡淡的道:「這個法子難以用在禹偉行身上,我看,還是面對面的見次真章吧。」 於是,兩個人並肩挺立在石殿中間,石殿很空曠,他們兩人的樣子就更被襯托得有些孤伶了。 火把的光芒越來越明亮,沙沙的腳步聲也越來越清晰,沉緩的,一排排人影映人、拉長、出現—— 在兩列火把的映照下,「弦月千刃」禹偉行走在當中,也走在最前面,他的右邊,跟隨著「玉魔女」程如姬、「兩面人」竇啟元、「黑郎君」莊彪,左邊,則是「晶頁」谷南、「睚眥」金童祥,以外,是長長的兩條人牆——「悟生院」的小腳色。 隊伍在石殿之前排開,火把的焰苗熊熊燃燒,照耀得四周一片通明,但卻肅靜尤嘩;禹偉行一身純黑勁裝,濃密的黑髮披拂雙肩,只有一根黑色絲帶齊額勒住,方正儒雅的面孔上,是一種倡鬱沉痛的神色,他深深的往定對面的關孤,雙眸裡,似是有大多的惋惜、大多的悲憫。 自從和「悟生院」破裂以來,經過了無數次的浴血苦戰,生死爭鬥,關孤還是第一遭和禹偉行見面,他直視著眼前這位昔日的搭檔,多年的夥伴,不禁也是感觸萬千;曾幾何時,他們已由形影不離、福禍與共而變成水火難容,勢不兩立,過往的恩義、深厚的悄份,也化做了無比的仇恨與悔怨,為的,只是雙方信仰的分歧,觀念的迥異,為了也只是「仁」同「不仁」的區別,很微小的事麼、當然不,這已足夠以生命來做堅持的代價了…… 在這石洞底部的偌大殿堂裡,空氣已凝凍了,凍得冰寒、凍得冷森、凍得沁心透骨,那忡淒瑟又蕭煞的意韻,便宛如形成了魔鬼,把每個人都懾窒得不能出聲了。 深氏的嘆息——仿若古廟中那一響悠悠的鐘音回鳴在黃昏,空洞又落寞——禹偉行的神色顯得異常悲戚,也異常哀痛,他斤了口,但腔調沙啞,不復再是一貫的鏗鏘。「兄弟!這又是何苦?你害了自己,同時也害了大家……」 關孤在唇角極其牽強的擠出一抹泛著酸澀的笑意,卻十分平靜的道:「院主!相信你也早就體會到這是個無可避免的結果,為了改變朝這樣的下場發展,我已試過努力去挽回,但我沒有辦到,沒有辦到的原因,是你不肯協助我。」 禹偉行方正威嚴的面孔上浮起一抹痛楚的表情,他低緩的道:「你聰明了一輩子,兄弟!唯獨這件事做得糊塗,做得愚昧,你為什麼不開誠佈公的與我談判?不直截了當的找我明說?卻走上這麼一條絕路上去……」 關孤僵木的笑笑道:「院主!我們有過十多年朝夕相處的辰光,我們共過生死、同過患難,在這樣長久又這樣密切交往裡,使我對你有著深刻的瞭解,也使我熟撚你的本性,院主!你不是一個肯於妥協的人——尤其不可能與違背你本性的做法妥協——道不同不相為謀,所以,我最後只有採取和你分道揚鑣的這條路,隨你認為是糊塗也好,愚昧也罷,我已經這樣做了,而且,至今並不覺得我做錯了什麼。」 禹偉行的一雙人鬢劍眉倏軒又展,他似是在強行按捺著自己:「兄弟!如果你一定要離開我,離開『悟生院」,至少,也該有個較為和緩的法子,又何須採用恁般狠毒絕情的手段?不但連連向你的同夥兄弟開殺戒,更且把一部分組合的人手拖走,這樣做,你已不止是在『分道揚鑣』,你是在斷我們的生路!」 關孤冷清的道:「院主!如果不是我的『同夥兄弟』鍥而不捨的追殺我、截襲我、暗算我,諒我關孤也不會做到絕處,我要求生存,我必須反抗,他們放不過我,我又何甘引頸就戮?再說組合裡的一干弟兄隨我而來,這也是他們自己的選擇,設若『悟生院』真的那麼令人留戀,恐怕我向他們叩頭,他們也不會傻到跟著我流離受苦,面向血腥……」 搖搖頭,禹偉行道:「看來,兄弟,你是半點悔意也沒有了?」 關孤靜靜的道:「本無後悔之事,院主,又何來悔意可言?」 猛一錯牙,禹偉行雙目暴睜,血光閃閃:「關孤!你自以為你這種叛逆行為是如何高貴聖潔?你又自以為你這種吃裡扒外,殘害夥伴的狠毒手段是如何光明正大?你把你這等狠心狗肺,絕情絕義的齷齪舉止竟然當成了可圈可點,簡直就是無恥、就是荒謬、就是死不足以贖前衍!」 關孤古並不波的道:「院主!為了求仁求義求心安,為了唾棄你們這于冷血的豺狼、瘋狂的屠夫、貪婪成性的劊子手,我有我該走的路,必須的措施,在你們而言,是背叛,在我來說來棄暗投明,我不必辯駁什麼,天下人的心,定將替我的行徑做一公正的評判!」 額頭上青筋浮突,面孔的肌肉抽搐,兩邊「太陽穴」也在急速的跳動,禹偉行的模樣猙獰可怖,他厲烈的大吼:「關孤!你要為你的大逆不道償付代價,你要受到『悟生院』的嚴厲制裁,關孤!你這天殺的、卑劣的叛徒,你下地獄去!」 昂起頭來,產孤凜然不懼的道:「天堂地獄,我早已各插一腿,禹偉行!就看你們將我朝哪裡送了!」 禹偉行雙手握拳,氣湧如山:「叛逆!你竟敢造我的反、拆我的台、刷我的臉面,我若不把你碎屍萬段,懸頭三千里,我就自絕在這『白頭崗』之前!」 關孤冷酷至極的道:「你原就為了這個來的——禹偉行!不論是碎我的屍抑或是絕你的命!」 一邊,「玉魔女」程如姬陰森的一笑,粉臉鐵青:「姓關的!你也真叫心狠手毒,無情無義,院主待你親若手足,愛同骨肉,你居然說翻臉就翻臉,說玩命就玩命,在『悟生院』,你被捧得高高在上,吃香的喝辣的,誰不讓著你,誰不應著你?連院主對你也容忍三分,你享厚祿、握大權,備受優渥禮遇,趕到後來,你就用這個法子來報答院主對你的栽培扶植?人心是肉做的,但你那顆心卻犀利冷硬,和你手上的劍刃是一樣!」 注視著程如姬——這位擅於翻雲覆雨的二姨太——關孤憎恨的道:「程如姬!禹偉行的失敗,你就要負一半的責任,你深受禹偉行寵愛,但卻不知幫他助他,只會在其中挑撥離間,妖言蠱惑,你推著他朝深淵絕谷邊走,你拖著他一再雙手攪血,你把罪孽一筆筆往他身上加,把詛咒一次次向他身上疊,程如姬!你徹頭徹尾就是個蛇蠍般的毒婦,是個陰刁狡猾的雌狐;是個貪婪專橫的魔女,禹偉行要了你再沒有更大的不幸了!」 氣得全身簌簌抖索,程如姬妖媚的臉蛋扭曲了,她咬牙切齒的尖叫:「大膽放肆的叛逆狂徒,你竟敢如此污蔑我,辱駡我——」 關孤冷漠的道:「我嫌太晚了,這些話早就該說出來才是!」 程如姬恨得兩隻俏眼全似噴火,她倒豎著一雙彎細的長眉在賭咒:「關孤!我會割下你的狗頭,剮出你的心肝生吞下去,你等著,我一定要做到……」 關孤生硬的道:「我人就在這裡,程如姬!」 突然踏前一步,禹偉行披肩的長髮無風自拂,他怨毒的盯著關孤道:「多年前,我就有這個預感,關孤!遲早我們兩人會拼上一場;我這預感應驗了,幾經轉折變異,也終於到了這一步——還得由我們面對面的來做了斷!」 關孤沉重但卻穩若磐石般道:「禹偉行!你是一頭嗜血的野獸,是一個從內到外一成不變的殺手,你整個的形質便是一股戾氣、一股凶性,事情到了這一步,你原該並不意外!」 禹偉行又深深吸了口氣,一字一頓,充滿邪惡寡絕意味的道:「『悟生院』的弟兄們,我們不必留情,不必慈悲,不必做任何圜轉,就是現在——」 |
學達書庫(xuoda.com) |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