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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六七


  另一個三級頭領,同屬「真龍九子」派系的「滾地虎」呂安,見狀之下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頓時張口結舌,驚愕恐懼得無以復加的窒叫:「你……你……你瘋了?」

  「太極鐵牌」上的浮雕太極沾染著白黏黏的腦漿,赤斑斑的鮮血,微沉暴翻,又淩厲狠辣的飛砸向呂安面門!

  「鬼頭刀」倉皇反退……

  呂安急退三步,邊鬼哭狼嚎般嘶叫:「不得了啦,可不得了啦,江權反了,他他造反了哇……」

  另一側,人影翻滾,豕突奔擠,也傳來了陣陣不似人聲的駭曝:「皇天啊!夏大哥怎的朝著自己人猛下毒手?」

  「夏老大倒戈啦……」

  「我的親娘,這可是怎麼回子事?」

  「押不住陣腳啦,谷老大……」

  在一片狂呼驚號聲裡,連那圍在外圈的二百五十余騎士也竟起了變化!

  原來這兩百多人中,有百余人乃是關孤與夏摩伽的屬下,對於直接率領他們的主子,這些人自然有著較為深厚的情感,何況關孤和夏摩伽從來又對他們愛護有加,視同手足,那種埋植內心的仰望及親慕,比諸「悟生院」其他系統的同夥們當然強烈得多!

  平時在「悟生院」的淫威苛律壓制之下,他們尚不敢表露出來,但目前關孤的公然豁命抗暴,夏摩伽與江權的適時回應,卻不啻是決堤引水,火上潑油,像點燃了一大堆炸藥,把這幹人久鬱的怨氣,滿腔的積憤全給引發了!

  他們的反應很單純,他們本能的要跟隨舊主行動,他們下意識裡更對關、夏二人以寡敵眾的壯烈行為有著微妙的欽佩及同情心!

  於是,這就像火山的爆發,頓時間原屬於關孤、夏摩伽屬下的百多名兒郎,竟似將百多顆心串連成一線似的,刀口子馬上就都轉了方向!

  只在夏摩伽動手的一刹,整個陣形便起了莫大的變化!

  馬嘶人喊,兵器撞擊,在一片血光刃影的混亂中,「悟生院」及其黨羽布下的天羅地網業已瓦解冰消,完全崩潰!

  週邊已展開了相互的廝殺,內圈裡,谷南雙目如血,嗔目狂吼:「原屬叛逆關孤與夏摩伽手下的弟兄們聽著,你們不要受到他二人的蠱惑,中了他的惡毒的反間之計,徒做這愚蠢無益的掙扎,只要現在覺悟歸正,我便一概不究,若仍執迷附逆,則格殺勿論——」

  那邊,「睚眥」金重祥混身血跡,滿頭大汗,扭曲著面孔尖叫:「夏摩伽,你這人面獸心的畜生,你居然也敢幫同關孤謀反?你是叫鬼迷住心了,竟不忌憚本院律例,犯下此等滔天大罪,你就不怕院主剝你的這身人皮?」

  崔涼也驚悸又絕望的大喊:「弟兄們,關孤和夏摩伽是帶你們朝火坑裡跳啊,你們怎的這麼傻法?也不睜大眼看清時勢,辨明利害?」

  人影奔突,血映光寒,慘號厲叱聲混合著馬匹的長廝悲鳴,場面全亂成了一團!

  誰也認不清對象,誰也看不出敵我了,夜色全籠住了一片怖烈的殺伐!

  一瘸一瘸的,容磊神色惶恐的靠近谷南,急促喘息著問:「谷老大!這……這是怎麼搞的?夏摩伽好像忽然發了瘋……」

  谷南異常難堪,卻又不能不照實說:「姓夏的反了,他背棄了我們……

  容磊期期艾艾的道:「我的天,他要謀反什麼時節不好挑,?卻偏偏就選了這麼個要命的關頭來倒我們的戈,簡直坑死人啦!……

  目光亂閃,他又滿頭霧水的道:「谷老大,姓夏的要造反,」莫非院裡的事先一點徵兆都不曾發覺?這總該有個來由呀,莫不成猛古丁的說反就反了?」

  谷南恨得錯牙欲碎的恨恨道:「夏摩伽與姓關的早就狼狽為奸,沆瀣一氣,我也曾向院主一再獻議儘早將夏摩伽剷除,但院主卻以種種顧忌為理由,一直拖延著不肯下手……」

  容磊跺腳道:「院主一向遇事精明果斷,怎的對這姓夏的卻如此姑息?現在可好了,養虎為患,反吃倒扒啦,叫我們怎麼收場?」

  這時,拋著斷手,痛得一張大黑臉全泛了灰的「蒲牢」賀大昌奔了過來!

  他那滿臉的橫肉都扯歪了,直著嗓門狂叫:「大哥,大哥,夏摩伽果然帶著他的人倒戈了,我們陣腳已亂,你說該怎麼做了結吧?」

  谷南憤怒的聲音在發抖:「立時下令我們的人往後撤出百步,重新佈陣圍圈對方!」

  容磊急道:「且慢,谷老大,一經下令,只怕下面弟兄不明真像,引起潰退——」

  大喝一聲,谷南咆哮:「誰敢逃亡,當場格殺!左老二、賀老三、崔老六、金老七給我押陣!」

  於是,一聲尖銳悠長,帶著顫顫尾韻的哨音劃破嘈雜的聲浪,直入夜空!

  混戰中的人群立時分開,一百多名仍忠於「悟生院』的大漢,會同五六十名「火珠門」「綠影幫」的角色,紛紛往後奔退,而只這須臾,地下業已橫七豎八,又遺屍數十具了!手執雙環的夏摩伽,殺氣騰騰的沖著挺立獨輪車前的關孤大笑道:「關老大,兄弟我總算策應及時,沒給你誤了事!」

  關孤的表情如此安詳他說道:「我知道你誤不了事,老夏。」

  夏摩伽低聲道:「『三燈窪』李二瘸子派來傳口信的那人,早把口信帶給我了!」

  點點頭,關孤道:「我曉得,所以對你的及時策應,越具信心。」

  豁然笑了,夏摩伽道:「你不怕我臨時變卦?」

  關孤道:「不,因為你不是那種三心二意或見危背信的人,我們相交有年,情同骨肉,這一點,我還看得清楚!」

  夏摩伽豪邁的道:「好,關老大!就沖著你這幾句話,已夠得上我為你賣這條命了!」

  關孤平靜的道:「老夏,你不知道,這些日來我卻替你擔了多大心事。」

  夏摩伽眉毛一揚,道:「擔心禹偉行宰了我?」

  關孤點頭道:「以我們兩人的交情來說,這不是不可能。」

  咧嘴笑了,夏摩伽道:「我料他要下我的手也不會那麼簡單,關老大,別忘了禹偉行的忌憚太多,他又想利用殘又想除去我!

  我明白,在他這種矛盾心理下,只要我不出錯,他便難得做出決定,而他的猶豫對我是有利的,我僅須等待,等待到與你見面的辰光到來。在此以前,我不會叫他們抓住我半點把柄!」

  關孤道:「老夏!我不說『謝』字了!」

  瞪大了眼,夏摩伽道:「你要來虛套,我拍屁股就走!」

  關孤籲了口氣,道:「說真的,老夏,你的點子不少,我沒想到你連我們這幹手下也一起策反了!

  聳聳肩,夏摩伽道:「別往我臉上貼金,江權跟我同一行動乃是早就決定了的,我們下面這幹弟兄,老實講,我並沒有在他們身上下功夫,他們臨時跟進,到了我們這邊,連我也多少有點意外呢。」

  關孤深沉的道:「我想,人的天性就是憎惡黑暗,仰望光明吧?」

  夏摩伽道:「而我們用真情來帶人,以道義行事,亦更乃促成人心向我的原因!」

  關孤道:「老夏,你助我良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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