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柳殘陽 > 渡心指 | 上頁 下頁 |
一四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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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爾寧又呻吟一聲,喃喃的道:「你看我能走嗎?」 豐子俊向關孤使了個眼色,道:「關兄,還是你抱著江姑娘回車上去吧!……」 無可奈何,關孤籲了口氣,只好將江爾寧抱起往篷車那邊走去,他腳步才一移動,江爾寧的兩條玉臂竟蛇般似的繞向了他的脖頸! 關孤微吃一驚,低聲道:「快放手,不可以這樣!」 江爾寧星目半睜,嬌慷懶散的呢喃:「這片刻的溫馨,全不施捨?」 關孤著急的道:「幫幫忙,這太不雅觀……」 江爾寧的兩條手臂纏得越緊,她悄細的道:「你怕被舒婉儀看見不開心?」 一步一步的走著,關孤有些失措的道:「江爾寧,你放不放手?你使我窘迫——」 輕輕搖頭,江爾寧膩著聲道:「我不放,關孤,你把我的兩條手臂砍掉吧,那是唯一擺脫它們的方法——你的『渡心指』不是又快又利嗎?」 寒著臉,關孤不再出聲,他來到篷車後面,緩緩的將江爾甯放在車尾的軟墊上,這時,江爾寧方才萬分不舍的鬆開雙臂,柔柔的道:「謝謝你抱我回來,關孤。」 沒有回答,關孤甚至沒向江爾甯或舒家母女及銀心再看一眼,轉過身直向殿裡走去。 豐子俊迎著他,一聳肩,低笑道:「在這個世界上,只有女人才是最難以擺平的東西,你近了,她遠了,你遠了,她卻近了。」 關孤搖搖頭,苦笑道:「我曾遇上過千百種類形的人物,但是,像江爾寧這個樣子的卻實在少見,叫人又氣又窘,卻奈何不得!」 豐於俊低聲道:「關兄,你的煩惱我們全看得出來,其實用不著放在心上,江爾寧這妮子雖是能纏人,但心地卻不差,你忍著點,湊合過去也就是了……」 來到這正殿一角,果然,李發已經把地上清掃乾淨了,更將一條毛毯鋪好,擺上了枕頭,端等著關孤躺上去安歇著啦。 望著站在一邊的李發,他的面孔紅通通的,汗涔涔的,關孤不由溫和的斥責他:「看你,自己的傷還沒好,卻替我鋪設臥處於什麼?一個不小心弄裂了傷,豈不是自己在找麻煩!」 李發笑笑,道:「沒關係,大哥,這點小事我還做得來……一路上都缺人侍候你,我身子又不靈便,大哥也受委屈了……」 關孤坐到毛毯上,道:「李發,你多小心點自己的傷痛吧,我的日常起居我自會料理,不須麻煩你來照應,現在你該去歇著啦。」 李發笑道:「一天到晚全是躺著,人也躺膩味了,大哥,我不怎麼困倦,歇不歇都不要緊,倒是你,得小睡一下……」 關孤雙腿盤坐,邊道:「你怎麼變得婆婆媽媽起來了?」 豐子俊羡慕的道:「關兄,你與李老哥二位,真是情深義重呐,你們這麼個親密法,只怕同胞兄弟也不過如此了!」 關孤笑笑道:「處久了,自然在感情上便比較接近些。」 李發正色道:「豐爺,我是關大哥一手帶起來的人,打進『悟生院』開始,便承蒙大哥的提拔照拂我,待有如手足,我對大哥怎能不豁命以報?只要是大哥交待下來的話,只要是大哥的事,我便粉身碎骨也會替大哥擔待!」 豐子俊點點頭,道:「這是無可置疑的,我全看得出來你對關兄的一片忠心……」 就在神壇的一側,傳來南宮豪粗重的鼾聲,就如像風箱一樣的起落有致,有節有奏,關孤朝那邊投去一瞥,道:「大夥全躺一會吧,今晚三更開始,便要闖關了。」 豐子俊道:「我這位拜兄可真是『高枕無憂』啊——關兄,在這趟艱險的行動前夕,你覺不覺得緊張?」 關孤平靜的道:「這是免不掉的——人有七情六欲,任什麼感觸上的反應也都差不了多少,唯一的不同,只是有人掩飾得好,有人比較容易露於形色罷了……」 豐子俊歎口氣,道:「我就覺得心頭沉甸甸,灰鬱鬱的宛似壓上塊鉛,說話是說話,吃飯是吃飯,情緒上老感到晃憎不安,任什麼事也提不起勁來了……」 關孤一笑道:「有些人是這樣——再經歷了多少場面,見過多大風浪,每次遇上卻總不能定心,這不算什麼,別看我表面上平靜安詳,其實我也一樣心裡七上八下,但想開了也就好了……」 豐子俊有些沉重的道:「這樣的生死關頭,存亡之爭,怎能叫人無動於衷?」 ◎第五十九章 焦、惶、風雨前 關孤低緩的道:「要來的終歸要來,註定的也早已註定,子俊兄,是福不是禍,是禍也躲不過,走到哪裡算是哪裡了……」 眉宇間仿佛籠上一層陰霾的暗影,以至豐子俊的面容在這時看上去竟是那樣的幽深冷鬱了,他徐徐的道:「江湖上的日子,也真叫難混,歲月連著歲月,盡是一片怔仲與血腥,實也想不出當年怎會選上這麼一行的……」 關孤的表情也不由越加陰冷起來,他沉沉的道:「這樣的生活,不獨你,我也早過膩味了……」 李發輕輕嘆息,沒有接腔。 過往的片斷,可不是一場接著一場的夢魔?而且還全是些血糊淋漓的夢魔,那是一圈一圈的刀口子圈成的日子,一波一波鮮血湧蕩的年月,不黨中總是過得容易,一待當能回思的時候,這樣的過往便令人心悸了,轉過頭去,望望將來吧,而將來又何嘗有什麼遠景與希望,便巴盼著能得個善終巴盼著善終之前能有段悠閒安心的日子過,卻也是那麼的渺茫與困難。 只這可憐的一點心願,在他們來說也算是一種奢求,何況,在掙扎到哪裡之前,半途上還佈滿了多少荊棘?多少險惡的陷阱?難怪混在這種環境裡的人要感歎,因為他們經歷了大多的人生,才透徹瞭解這人生竟是如此的殘酷法…… 今夜三更起始,即將捲入那片淹漫過來的狂風暴雨中了,暴風雨裡猶挾著震大的雷電與呼號,能否等到再見天晴,卻是此刻誰也不敢逆料的事,如今,周遭是平靜又安寧的,但即己有隱約中的怖厲在飄浮,血腥的氣息在擴展,這是風雨來臨前的沉寂,悄然中,有那麼多融在人們意識裡的惶恐…… 等待吧,如今也只有等待了,還能做什麼呢? 交初更,星月無光的黑夜,伸手不見五指。 幾乎悄靜得沒有丁點聲響,「鬼狐子」胡起祿已自黑暗中出現在這座破落的道觀之前,在他背後有兩個人合力抬著一具白木棺材,氣吁吁的擺到殿前,前面擦汗的那個人是大愣子。 胡起祿也背著一個包袱,他來到殿前,輕輕拍了三記掌,於是,在殿角,一道火摺子迎風抖亮,燃起了半截蠟燭,同時,關孤與豐子俊二人便自兩側的幽隱處閃了出來。 胡起祿匆匆上前,滿頭大汗的道:「沒事吧?」 關孤額首道:「都好,辛苦你了,老狐狸!」 胡起祿擺擺手,低促的道:「什麼節骨眼了,還作興這套客氣,進殿去談吧!」 三個人匆匆進入殿堂裡,就在神壇一側蹲了下來,點亮蠟燭的人是李發,他用身子遮住哪片微弱暈黃的燭火,儘量減少光亮的外泄。 關孤望著胡起祿疲乏的面孔,低聲道:「喝口水再說話吧。」 胡起祿搖搖頭,道:「不關緊,我只是一路上的抄捷徑翻山道弄得乏了點,沒什麼大不了的,大愣子他們兩個抬了付棺材,若在大路上走實在惹眼,這麼付玩意,得避著點耳目才行!」 關孤輕輕的道:「一切全弄妥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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