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柳殘陽 > 渡心指 | 上頁 下頁 |
一一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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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此刻,雨水又濺,四名濕透了白袍的人跟著沖入,他們甫始睹及廳中的景象,四張濕漉漉的臉孔立即變成了青白! 這四個白袍人顯然便是「含翠樓」僅存的餘生者了,為首一個身材短小,眉宇精悍,滿臉桀驁不馴之氣,他如今卻神情激蕩,雙目怒睜欲裂,像要吃人一樣狠命瞪著坐在大廳中間太師椅上的關孤與豐子俊二人! 於是,又在一陣步履聲中,十名穿了黃色油布雨靠的大漢就站在門外雨裡分列兩邊,躬身垂手,讓四個人緩緩穿門而入。 這最後進來的四個人,為首一個,身形佝僂,四肢特粗,一張臉孔蒼黃乾瘦,皺褶密佈,雙眼也是有氣無力的半合著,那模樣,活脫似個尚未過足癮的老煙鬼,第二個,卻與他正好相反,個兒倒不小,竟生了一張孩兒面,紅撲撲,白嫩嫩的,大眼睛小鼻子,一雙眼珠更似十分頑皮的骨碌碌亂轉,神氣裡也透露著那種相當可愛的大真味道,有些逗人的左盼右顧著;第三個,好傢伙,初初打眼一看,幾疑是個女人,非但身段兒窈窕多姿,踏步如踏蓮花,長得更是杏眼桃腮,柳眉櫻唇,羞澀澀的,柔密密的、水汪汪的眸子宛似含情帶怯,走一步,眼波流轉,如能勾魂奪魄,真個豔光四射,蕩人心施,只是,可惜,他身著男裝,喉核突出,卻是個道道地地的大男人。 那第四個,不是別人,正是方才死裡逃生的溫幸成,這位「百面狐」如今已變成一頭十足的喪家犬了,形容狼狽,衣衫透濕又破裂扯掛著,身上更是血污斑斑,臉上亦是青紫處處,他披頭散髮,雨滴沿著發梢衣角往下淌,但是,誰也看得出,他這表面上的窩囊像,卻絲毫掩隱不住他包含在心頭的熊熊仇恨之火! 現在,情勢就是這樣的了,這批冒雨自遠地趕到的殺手們便分佈於大廳前端,個個虎視眈眈,神情狠酷的盯視著關孤與豐子俊兩人,關孤與豐子俊也冷漠的注視著他們,尚沒有誰開口,空氣似是僵窒住了,血漓漓的僵窒住了! 雨在外面傾注,嘩啦啦的,應合著人們心腔的跳動,怦怦怦的,彼此間目光相對,若冰若刃,冥冥中,似有鏗鏘金鐵交響之聲! 於是,在如一陣的沉寂,一陣令人幾乎忍受不住的沉寂之後,那老煙鬼形狀的人物終於乾澀澀的笑了:「『首席殺手』關兄,久不見啦。」 關孤大馬金刀的坐在那裡,右手輕輕撫摸著支在椅邊的「渡心指」,淡淡緩緩的對他道:「是很久了,魯寅。」 那形同小兒面孔的人忽然以他童椎般的嗓音妖嫩的叫:「關大哥,你幹嘛見了我們這樣不高興嘛?你不喜歡我們了?」 關孤平靜的道:「怕是你們不喜歡我嘍。」 狀如女子的這一位竟聲似銀鈴般笑了起來,他虛虛用那玉蔥般的纖指向關孤一點,捂著嘴,表情又轉嗔怒的道: 「人家大老遠跑來看你,關哥,你這麼冷冰冰,硬板板的對待人家,也不怕叫人家心兒裡難受?」 關孤淡淡的道:「廳中有椅,且請各位寬坐。」 旁邊的豐子俊大睜著眼,左看右看,表情驚愕迷惑,歎為觀止,他心裡忖道:「難怪叫做『三人妖』,老天,這不是人中之妖又是什麼?這一次,真叫我見識著了,老天……」 魯寅——「三人妖」之首「老人妖」,這時輕輕一揮手,於是他站列門邊的手下立即有三名奔到一旁搬過三張椅子來,魯寅居中坐下,孩兒臉與那假娘兒分兩側相陪——卻沒有溫幸成的位子! 悄悄的,豐子俊趁這間隙,問:「關兄,那生了張孩子臉的可是『小人妖』?形同女子的是『陰人妖』了吧?」 點點頭,關孤道:「不錯,『小人妖』叫胡廣,『陰人妖』叫潘兆。」 站在「三人妖」背後的溫幸成臉上起了一抹難以察覺的不悅之色,他站在那裡,活脫像是「三人妖」的手下一樣;當然,以他的身份來說,「三人妖」如此目中無人,對他可算是一種不輕不重的蔑視,但此時何時?此時何地?溫幸成便心中再是惱怒,也只有憋在肚皮裡無可發作——甚至不敢有所流露! 此刻—— 「老人妖,魯寅痰咳一聲,臉孔上的皺紋幾乎全重疊到一堆了,他佯笑著,緩慢的道:「呃,關兄,相信我弟兄幾個的來意你也明白,這檔子事,唉,說起來真叫人作難,大家都這麼有交情的朋友,可又偏偏遭到這種難堪的景況,辦不辦呢?辦,不好,可是不辦卻更交不了差哪!」 關孤冷冷一笑,道:「的確相當為難。」 嘿嘿一笑,魯寅道:「關兄,你是個頭腦清楚的人,相信十分瞭解我們對這樁事兒『坐蠟』的程度,噯,禹老闆的脾氣我們全曉得,他交待的事絕不能敷衍,尤其是關兄你這次發生的事,我們設若有一點詢私,叫禹老闆知道了,紕漏就大啦……」 點點頭,關孤道:「很對,所以你們也不必詢私。」 魯寅笑味臍的道:「這很難喲,關兄,你我總也是不錯的朋友哪,何況,說句不客氣的話,我們對你支在椅邊的這柄『渡心指』也恐怕招惹不起呢……」 關孤平淡的道:「三位過謙了。」 「小人妖」胡廣尖著嗓門道:「關大哥,你倒給我們指點示哪,如果你處在我們這等進退維谷的境地中,你會怎麼辦?」 毫無笑意的一笑,關孤道:「真要我說?」 仰起臉,宛如孩童想要糖吃似的流露出一種期盼的神色,胡廣顯得稚態可掬的憨笑著道:「當然我們希望關大哥說嘍……」 關孤道:「若我是你們,我就不幹。」 格格笑了,「陰人妖』憋著聲道:「不幹?」 關孤冷冷的道:「是的,不幹!」 魯寅笑吟吟的道:「說個道理給我們見識一下,關兄。」 關孤平靜的道:「第一,師出無名,第二,力有不殆,第三,無須盲從,第四,性命攸關!」 魯寅嘿嘿笑道:「可以解釋一下麼?」 忍耐的,關孤道:「好,我之拋棄『悟生院』,是因為不欲助紂為虐,繼續喪德敗行的在這個血腥圈子裡廝混下去,我的抉擇並無錯誤,你們説明『悟生院』來對付我,即屬『師出無名』;再說,我姓關的本身有多重的份量,想你們各位心裡有數,單憑你們『三人妖』的這點功力,欲待攔截於我,決對是『力有不逮』!況且,你們和『悟生院』的關係顯屬為『夥伴』、『合作者』,並非他們的手下或週邊爪牙,你們大可明辨是非,擇善而為,無須向他們的部屬一樣盲從附會,仰其鼻息;否則,你們即須以性命來做代價,魯寅,我解釋得夠明白了吧?」 哼了哼,魯寅頷首道:「很明白了。」 他眼珠子一斜,又奸笑道:「只是,我們所站的立場不大一樣,所以麼,我認為你的解釋,亦頗有我們所不能接受之處……」 關孤緩緩的道:「是這樣麼?」 魯寅沉沉的道:「首先,關孤,你這種行為不論你說得多麼冠冕堂皇,多麼光明正大,其內涵卻只有一端——反叛!」 關孤平靜的道:「如果拋棄邪惡與暴虐也稱為『反叛』,我即無話可說了。」 笑笑,魯寅又道:「就算邪惡與暴虐吧,關兄,你在這個圈子裡也混了十多年啦,況且,你還是始作俑者!」 關孤道:「不錯,但我也有我的苦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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