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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一


  江夢真關切的道:「那麼,另一位『兩世斧』南宮豪南宮壯士及舒家母女呢?」

  豐子俊微微一笑,道:「江湖上的傳言非但有如風拂大地,更快不可喻呢,我南宮大哥及舒家嫂子侄女就正在後面的坡上等候。」

  洪賢側首吩咐道:「三多,你快帶人去接引。」

  那叫「三多」的人正是那手執「赤銅人」的中年漢子,他聞聲之下,正要傳令,關孤已忙道:「不用相煩了,洪兄,你的手下全是生面孔、南宮兄又不認識,恐生誤會,我看,還是子俊兄走一趟吧。」

  豐子俊笑道:「我這就去。」

  等豐子俊穿林過溪之後,洪賢抬頭從林梢子隙縫中瞧了瞧天色,他顯得有些焦急的道:「奇怪,那奸商怎的還不來?莫非他臨時又改了主意?」

  江夢真搖頭道:「不會的,爹,我們只知道他下午出發,卻拿不准一定的時辰,不過,他今天是絕對要去『合福縣』一趟的,要不,他在『合福縣』的生意便開不了張,那個貪官沒收著錢會這麼便宜他嗎?」

  洪賢恨恨的道:「我有些不耐煩了!」

  江夢真笑道:「別急,爹,二弟、三弟、四妹、五妹他們全盯在路上,又把眼線放出去六七裡長,只要姓陳的好商影子一現,我們馬上就會得著消息!」

  江夢真看了看關孤,又道:「爹,這棟買賣,我看你老人家就不用親自押陣了,交給女兒辦吧,爹?」

  洪賢遲疑的道:「你可知道陳金財這王八蛋這一趟還隨帶著好幾個本事不弱的保鏢呢,你自忖行麼?」

  江夢真一跺腳佯嗔道:「您就看不起我,爹,他那幾個保鏢還能上了天呀?再說,女兒也不是初出道的雛兒,省油的燈呀!」

  洪賢呵呵一笑,忙道:「好,好,就依你,就依你——」

  神色又沉凝了一下,他低聲道:「對了,乖囡,還有『綠影幫』,他們的人馬就在前頭不遠,小心這些野種趁火打劫!」

  江夢真不屑的一撇嘴,道:「他們敢!」

  洪賢正容道:「謹慎點好,乖囡,『綠影幫』不是好對付的,何況他們背後還有硬靠山!另外,千萬別漏了關少兄他們隱在我們寨裡的口風!」

  江夢真點點頭,道:「女兒省得,爹,你放心吧,這裡還有我及二弟三弟四妹五妹他們,三多堂哥也在,沒什麼好掛慮的,我們包能應付下來,至於,關壯士他們的事,爹,我又不是白癡會漏口風?這不是等於拎著腦袋瓜在玩命?」

  滿意的搓著手,洪賢道:「很好,你只要知道這個嚴重性就行!」

  忽然間——

  關孤心裡起了一種怪異的感觸,這種感觸來得十分突兀,就好像——好像有什麼事情,隱冥中一件什麼事情令他不安一樣。

  而這種不安的感覺還帶著難以言喻的顫慄意味,宛似一個走夜路,經都荒墳地之際後腦勺的毛髮會直豎起來一般,那麼陰森森的,涼哩唆的,仿佛有什麼不可預見的危難正在潛伏正在滋長……

  這類心靈上的感應,關孤已經不是第一次了,而且往往十分靈驗,每次當他有這種感覺的時候,大多是一場血腥浩劫之前——不管是他這邊或者敵人那邊。

  總之,就定是一次慘烈的殺戮,昔年,當他沖入重圍中冒生命之危解救禹偉行脫險,而他自己卻身受重傷的那次事情以前,他即曾有過這種不安的,令人顫慄的感覺,現在,這種不可解釋的心靈感應又來了,難道說……在不久以後,又會有一場血淋淋的災禍降臨麼?若然,那又將是一場什麼樣性質的災禍呢?

  怔忡著,關孤似是聽到前立的洪賢在叫他——那聲音卻似隔著老遠,宛似自濃霧裡透出:「少兄,關少兄……」

  猛一揚頭,關孤儘量鎮定自己不安的情緒,他振起精神回應:「洪兄。」

  洪賢似是有些納悶的瞧著關孤,他迷惑的道:「你是太乏了口巴,少兄?」

  關孤苦笑道:「還好。」

  洪賢關切的道:「你的臉色不佳呢,少兄。」

  用手在面龐上搓揉了一下,關孤道:「是麼?我倒不覺得。」

  洪賢低聲道:「要不要先找個地方坐下歇會?」

  關孤搖搖頭,道:「多謝了,不用了,只是剛才在想著件事,精神上恍惚了一下,沒什麼關係,你看,我這不已經好了?」

  洪賢熱誠的道:「少兄,你一定是累了,待會回去後,我派人給你全身按摩一下,再洗個熱水澡,大吃一頓,好好睡上一覺,包管就體力恢復,乏倦全消!」

  關孤一笑道:「我是一定叨擾。」

  江夢真此刻也柔和的道:「關壯士,你不曉得,剛才那一刹,你臉色蒼白,呼吸急促,兩隻眼睛迷迷濛濛的,而在迷蒙裡卻又光芒冷銳,煞氣盈溢,好像……你正在看著一副什麼令你痛恨的景像一樣,那形態好怕人!」

  關孤平靜的道:「是這樣麼?」

  江夢真輕輕的道:「是這樣,關壯士,這種情形,是不應該出現在似你這等絕頂高手身上的,我的意思,是說像你這樣的修為不應該再有這樣的恍惚情態……」

  關孤籲了口氣,道:「並非如此,江姑娘。」

  江夢真愕道:「我講得不對?」

  含蓄的一笑,關孤低緩的道:「恕我直言無狀,不錯,你講得並不完全正確,江姑娘,一個習武的人,所以有與眾不同之處只是他的搏鬥技巧來得比常人靈敏快速,他的身體,更有耐力更矯健壯實,而縱然這個習武者的造詣已達巔峰了,至多也只是在他的養氣、隱晦功夫上強人一等而已;武功的深淺,並不能代表那人心緒的平穩或波動程度,同樣的。武功的強弱也只是體魄技能的鍛煉,與一個人的內在七情六欲發生不了絕對的關係……江姑娘,不知你是否以為然?」

  沉思著,細細咀嚼關孤的話,江夢真終於點點頭,由衷的道:「很有道理……關壯士,的確很有道理,想不到除了有一身驚人的本領之外,更有一肚子學養!」

  關孤一笑道:「只是多年來自身的些許經驗,登不了大雅之堂,更說不上什麼『學養』了,班門弄斧江姑娘包涵才是。」

  江夢真輕輕笑了,道:「你好客氣,關壯士。」

  洪賢呵呵樂道:「這才是,一代劍手,武林宗匠的風範,人家關少兄是強而不驕,能而不露,哪像你,半瓶子醋,就瘋瘋癲癲的狂得要上天啦!」

  又羞又窘的,江夢真嬌嗔的叫:「爹——你就喜歡當眾嘲笑人家……」

  洪賢連連搖手,又疼又愛的,道:「別嚷別嚷,我不說,不說行了吧?」

  林後,這時,傳來輪軸咕轆聲與那種「呼隆」「呼隆」的車身顛動聲了,洪賢叱道:「三多,你趕快帶幾個人去幫著車子渡溪!」

  那瘦長漢子回應著,立即指定了十數名手下,迅速穿林而去,洪賢籲了口氣,笑呵呵的道:「等篷車上來,少兄我們便先行離開,這裡的事,就由小女她們照應了;趕回到我那草寨,我們再好好喝上一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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