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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八


  這時——

  前行的豐子俊忽然回頭叫道:「大哥,前面就要下坡了!」

  鬥然精神一震,南宮豪嚷道:「好極了,這條路到頭啦,下坡之後,即達那條流溪之旁,涉過流溪,就是坦蕩大道,一路順風!」

  關孤仔細的道:「這地方兄台你是曾經走過一遭,我卻當是初次來到,南宮兄,那條流溪有多深,有多寬?」

  南宮豪想了想,道:「深約尺許,寬卻有兩丈多點,篷車正可涉水而過!」

  點點頭,關孤移目前視,邊問:「斜坡的傾斜度可大?要不要車上人下來?」

  南宮豪道:「斜度不大,就是地面起伏不平,我看,車上的人用不著下來,只要涉水而過,穿過一片疏林子,即可轉上大路!」

  關孤沉吟著道:「流溪對面還有片疏林子?」

  放緩了車速,南宮豪道:「不錯,有什麼不對麼?」

  關孤立即道:「南宮豪,車到坡頂之際你且莫下去,等我與豐兄先過溪搜查一遍,若無敵蹤再行涉水!」

  南宮豪呐呐的道:「我看不會有問題吧?」

  拍馬而去,關孤丟下了一句話:「小心點好!」

  前頭,豐子俊業已駐騎坡頂,他見關孤奔馬過來,隨即揚聲問道:「有麻煩?!」

  關孤招招手,叫:「走,我們先過溪搜查一下!」

  於是,豐子俊緊緊跟上,兩匹鐵騎順著那片佈滿雜草亂石的斜坡往下賓士,就在坡下,一條水色清碧的蜿蜒流溪已經橫在眼前。

  略略緩了一下奔速,關孤低促的問後頭的豐子俊道:「豐兄,一到溪邊我們任馬兒自行衝刺,我們兩個分開左右,撲向林子裡。」

  豐子俊點頭道:「我省得。」

  眨眼間,兩匹馬已經來到溪前,卻仍然毫不停勢的踏濺著水花「嘩啦」「嘩啦」的沖向流溪對岸,鞍上,關孤與豐子俊卻已淩空而起,又快又疾的搶先飛撲了過去。

  ◎第二十八章 林、險、步步艱

  就在他們兩人身形騰空的一刹,驟聞對面疏林中一聲梆子響,立刻就像飛蝗般射起了無數利矢,矢尖閃閃有如毒蛇的藍色眸瞳,那麼密集的一片,猛的便將關孤與豐子俊卷了進去!

  黑色的大憋驀地飛翻,關孤淬然似一頭豹子般彈躍滾動,同時,「渡心指」的寒芒暴閃,映幻出無數的光圈,大圈套著小圈,小連著大圈,宛如千百個光環一下子接合在一起了,而光圈旋轉似大海的漩渦,帶著那麼刺耳的尖嘯回舞著——好一付摘自西大虹芒的奇景!

  幾乎不分先後,一道匹練也似的刀光亦環繞翻掠,形成一波波的,透明的光之波濤,頓時,只聞「叮咚」脆聲串成一片,箭矢紛飛,鐵屑四灑,射來的尖矢全部都被削碎磕飛!

  在空中一個斜側,關孤暴撲而落,那種快法就像是他原本已落在那裡了一樣,流電似的寒芒飛閃,七八個隱藏在雜草中的,身著深青勁裝的弩箭手已經慘號同聲的倒仰也收刀退後。回看——每個人的咽喉全多了個血洞!

  旋身,關孤長射向前,人劍所經,光芒炫目,人頭飛拋,又有十凡個青衣大漢翻僕地下!

  豐子俊也適時而至,他的「龍頭雙刃刀」劈掠得疾似狂飆,銳不可當,甫一照面,三個撲過來的彪形漢子全吃開了膛,三人手中的武器也都脫掌墜落!

  現在——

  關孤頭也不回,手臂倏翻,反手劍,「噗」「噗」「噗」,以迅速絕頂的手法連續插進了四個人的肚腹又抽了出來,動作之快,至多只能看出他揮了一劍!

  斜刺裡,一聲厲叱,兩隻「赤銅人」已「呼」的左右砸來,關孤冷笑,微微側身,反手一百一十劍,滿天紫電金芒迸射裡,直將那手使「赤銅人」的仁兄驚得鬼叫連連,沒命的後退!

  就在這時,一個轟雷也似的嗓門石破天驚的響起:「通通住手!」

  「渡心指」灑起一抹冷芒,「嗖」的回鞘,關孤斜坡黑氅,冷然卓立,那邊豐子俊也收刀退後。

  吼叫的人,乖乖,竟是一個肥壯得像一頭大公牛般的禿頭人物,他高有八尺,腰粗若桶,四肢又圓又大,活似象腿,粗短的脖頸上頂著顆光溜溜的大腦袋,面色紅裡泛油,濃眉虎目,隆准海口,形容好不威猛。

  使「赤銅人」的仁兄卻是個瘦長獨眼的中年人物,滿面精焊之氣,如今,他正又驚又怒的用他那只僅存的獨眼凶光閃閃的瞪視著關孤!

  四周,約有五六名青衣大漢圍立著,有的執弩,有的握刀,一副殺氣騰騰,如臨大敵之狀……

  冷冷的打量了對方一會,關孤不禁皺起眉來,奇怪,對方是哪一路的牛鬼蛇神?怎的他卻連一個也不認識!

  顯然,那個粗壯如牛的朋友也陷入迷惘了,他愣愣的端詳著關孤,又愣楞的注視著豐子俊,表情上露出極大的困惑來……

  終於,這人濃眉一豎,語聲宏亮的道:「奶奶的,這是怎麼碼幹事?」

  關孤陰森森的道:「這恐怕要問你!」

  禿頭大漢怒道:「問我?我怎麼知道?你們可是那奸商陳金財所請的保鏢?」

  關孤微微一怔,道:「什麼陳金財?我們根本不認識此人,哪一個去做他的保鏢?」

  對方似是消了點火氣,但突然又咆哮道:「對了,你們是綠影幫的?」

  關孤暴烈的道:「胡說八道,『綠影幫』算什麼東西,我們豈會承屬於它?朋友,你大小看我們了!」

  大大的一呆,那人似乎越發迷糊了,他想了一會,才道:「奇怪,你們既非陳金財的保鏢,又非『綠影幫』的爪牙,你們為什麼跑到這裡來和我們瞎幹一通?」

  「嗤」了一聲,關孤道:「你暈頭了,誰跑來這裡和你門瞎幹一通?我們路經於此,正想入林一探,你們卻沒頭沒腦的給我們來了一陣箭雨,若非我二人還有點防身之技,方才不就被你們射成兩個大刺蝟了?其咎在你,你卻還反倒責怪起我們來了?」

  禿頭壯漢舒了口氣,和緩多了的道:「後面是條廢道,又有流溪阻路,你們幹嗎不走大路,反而吃盡苦頭的要繞著彎行經那裡?」

  關孤冰冰的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這又不是你的私有產業,我們愛怎麼走就怎麼走,誰也管不著!」

  那人勃然大怒,吼道:「利口小子,你言談之間最好放老實點,你可知道你如今正在和誰說話?」

  關孤毫無表情的道:「你是誰?」

  禿頭壯漢暴辣的道:「我是誰?『九命羅漢』洪賢就是我,這些人全是我『洪家幫』的兒郎,小子,你現在明白了?」

  關孤,聽對方報了字型大小,幾乎忍不住笑出聲來,他對洪賢此人,可說久仰其名了,洪賢是「燕」境江湖上巨擘之一,算是黑道上的人物。

  此人豪邁磊落,卻又粗魯暴躁,更加帶上三分憨氣,凡是道上同源提起他來,莫不又敬又畏,又好氣又好笑。

  他有一身絕佳的外家至剛至陽功大——就和他的個性一樣寧折不彎,他自己帶著一幫人專門做傳統的黑道生意。

  但他卻是一個重義氣,講公理的好漢,也是一個濟弱扶危的草莽壯士,在「燕」境地面上,只有他獨樹一幟,不與「綠影幫」及「悟生院」的同路人打交道,也只有他不屑與同在燕境稱雄的「綠影幫」談斤兩。

  他在這一帶的力量是不及「綠影幫」雄厚的,但他從未低頭,從未屈服,更從未阿諛過「綠影幫」,他只管在自己的地盤裡生存,在自己的碼頭上討生活,他沒有正面去招惹過「綠影幫」,可是「綠影綠」亦不願正面招惹他。

  因為「綠影幫」的勢力固然較強,但他「洪家幫」也差不了大多,何況,洪賢手下還有幾個甘為效死的義子義女!他這幾個義子女的功夫異常高強,與洪賢搭配,更是如虎添翼,相得益彰……

  「綠影幫」的馮孝三自是極端憎厭洪賢這顆眼中釘,但洪賢卻更鄙夷馮孝三這根肉中刺,只為了雙方旗鼓相當,彼此全不願為了某些瑣碎衝突而鬧個兩敗俱傷互損實力,這才相安無事的過了下來,但他們雙方卻是仇視的,對立的。

  一山往往不能存二虎,而基於上述理由,這二虎一直便未翻臉爭鬥過而已,彼此間的一股暗流,卻澎湃已久了……

  關孤之所以對這段隱情十分熟撚,也是他早日在「悟生院」當差的時候聽說的,為了對洪賢的嫉恨,馮孝三業已向「悟生院」提起過多少次心中的憤意了,競欲獲得「悟生院」的支持來剷除他的腹生脾肉,但「悟生院」方面卻認為這件事所付出的代價太大,收到的實惠大小,才一直遲遲未曾同意下手,馮孝三沒有「悟生院」主子的支持,自也不敢,也無能向這同山的另一頭虎開刀,事情便一直拖延了下來,在這其中,關孤亦不覺對於洪賢此人有了相當的瞭解,下意識裡,他竟暗暗的欣賞起這位不屈不撓,帶有三分憨愣氣的磊落漢子來了……

  關孤上下打量著洪賢,慢吞吞的道:「原來你就是『九命羅漢』……」

  洪賢得意洋洋的大馬金刀的道:「你可得站穩著點,小子,別嚇癱了!」

  關孤笑了笑,道:「不過,你知道我又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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