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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六


  滿臉的驚愕,迷惘與意外,南宮豪看著關孤,呐呐的道:「可真……是這樣?」

  關孤生硬的道:「要不,你現在來到此地,所看見的只怕不全是些活人,而且,我又何須與你講這麼多廢話?南宮豪,你在江湖上既是闖過幾天,就該明白『果報神』每在動手制敵之前是素來不喜多言的!」

  長長吸了口氣,南宮豪頷首道:「這倒是實話,你一向有這個寒著臉半聲不吭便突然動手的習慣——」

  頓了頓,他又納悶的道:「但是,關孤,你們『悟生院』的規矩我也知道一個大概,你沒有下手殺害我大嫂及侄女,便算沒有達成『悟生院』所指派的任務,也就等於違背了你的主子,叛離了你的組合——他們一定會猜到你是故意『放水』恕過舒家母女的,因為辦這件事在你來說,簡直易如反掌,斷無不成之理——我要問你,什麼原因促使你甘願冒著這種巨大的犧牲及代價來拯救舒家母女?」

  關孤雙目瑩澈冷森,緩緩的道:「因為她們不該死!」

  南宮豪愕然不解的道:「就這麼簡單?」

  關孤道:「這已經是個十分充足的理由了。」

  南宮豪搖搖頭道:「只是因為你覺得我那大嫂與侄女不該死這一樁,便令你付出這麼嚴重的代價?便能使你背離你的組織、放棄你的職業目的,開罪你的魁首,甚至冒著生命的危險與過著日後無窮盡的逃亡生活?只是這一樁原由?」

  關孤冷冷的道:「是的。」

  南宮豪迷惑的道:「我不懂……」

  瞳孔裡閃著寒凜的光彩,而這片光彩又是湛明與聖潔的,關孤的唇角浮起一抹深沉的微笑,他低徐的道:「怕你是難懂了……南宮豪,我要告訴一些在你今天的年紀與閱歷下卻仍然並不能完全體會出的很多事,在一片汙潭污泥中,也有不染垢穢的白蓮獨秀,同樣的,在一群職業劊子手裡,亦可能出現個把重義尚仁的正直之士,你不可因為那人所處的環境便認定那人也與他所處的環境通通混淆在一起了,我不幸容身在『悟生院』裡,更不幸成為他們中間的一員,但有許多事我卻並非和他們同一作風,我很遺憾無法改善『悟生院』傳統的狠毒邪惡習性,因此,我只有做到獨善其身,每在一樁生意上門的時候,我全仔細探

  一邊,舒婉儀誠懇的道:「南宮叔叔,他所說的全是真話,你老也知道,他是無須說假的,如果他要做,他早就有力量做了……」

  尷尬的收回勢子,南宮豪雙手重重抱拳:「關——關少兄,因為我沒搞清楚內情,險些鬧了誤會,魯莽之罪,尚請少兄恕過!」

  微微躬身還禮,關孤平淡的道:「言重了。」

  南宮豪踏前兩步,親熱的道:「關少兄,幸虧是碰著你講義氣,分是非的好漢,若換了你們『悟生院』的其他一個,恐怕早就出了慘事啦……」

  關孤輕描淡寫的道:「我想,這是毫無疑問的。」

  南宮豪搓搓手,連忙側身道:「小儀,還不快點叫銀心那丫頭斟茶敬客?你娘呢?」

  舒婉儀微窘的向牆角那邊一指,道:「銀心被關孤弄得不能動了……

  自從進屋就開始緊張,一直到現在還沒有完全平靜下來,南宮豪壓根就未曾注意到角偶處還蜷曲著一個軀體,這時,他急忙一看,不由乾笑兩聲,訕訕的對關孤道:「那丫頭,約模是吃少兄制住穴道了?」

  關孤歉然一笑道:「對不住,我幾乎把那位小姑娘給忘了,她沒有什麼事,我怕她驚動了別人,這才點制住她的穴道的……」

  說著,關孤頭也不回,反手揮指,只聽得室中響起兩股無形的銳勁破空之聲,蜷曲在角偶處的銀心也己「噫」的一聲顫動起來——她的受制穴道已被解開,關孤這背身淩虛運指的解穴手法,南宮豪不由看得心頭一震,他是行家,明白對方只這一下子,已經現露出所具功力高深到何等地步了!

  當銀心顯得有點委頓的自地下爬起的時候,關孤對她微笑道:「小姑娘,你只要略微活動一下,將瘀血散開,麻痹的筋骨舒展,就一點事也沒有了。」

  銀心方才是不能動,不能出聲,但耳朵聽話卻聽得清清楚楚,她當然明白這位不速之客也已手下行仁,反敵為友了,懷著與主人家同樣的感激之心,這丫頭非但不怨不怪,還自嘲似的紅著小臉蛋傻笑:「關相公……我這就去替你斟茶……」

  關孤和祥的道:「多謝。」

  當銀心離去,內室中,舒老夫人已慌張的走出,她一見南宮豪,不禁一怔,立即如見親人般激動的哽著聲道:「南宮叔叔,我母女兩差一點便與你見不上面了,若非這位關相公寬宏大度——尚義,如今,我母女只怕已成隔世人……」

  舒婉儀連忙上前扶著母親坐下,邊低聲安慰著,南宮豪走前兩步,沉穩中含著慶倖的道:「大嫂,事情我全知道了,你先別急,咱們慢慢商量著應付,這一劫天幸避過了,就是對方再想暗算我們也不那麼容易啦……」

  舒老夫人啼噓著道:「想不到舒子青竟是這麼一個狠心的畜生……」

  大大一震,南宮豪驚駭的道:「什麼?大嫂?出錢買凶的主凶竟是舒子青?」

  舒老夫人點頭頭,一邊拭淚一邊道:「誰也沒料到他是這麼毒啊……這份家財炫了他的眼,迷了他的心,件逆殘暴到連他的義母義妹全容不下,全要陷害……」

  目睜如鈴,面如喋血,南宮豪憤怒至極的道:「這孽畜、這禽獸、這披著張人皮的豺狼,他還能叫是人嗎?他還有一點天良麼?為了獨吞產業,任什麼道德倫理也不管也不顧了?好可恨、好可卑、好可恥!」

  驀的像想起了什麼,又咬牙切齒的道:「難怪他平日經常在家裡呼朋引友,征酒貪色,往往鬧得通宵不肯安靜,而這幾天卻老實多了,每到夜晚又悄然外出過宿,不留家中,原來他是暗裡策劃了這麼一條陰毒計謀,更有意造成他置身事外的反證!」

  舒婉儀也憤恨的道:「好好刁的小人!」

  關孤冷靜的問:「那麼,舒子青如今不在府中?」

  南宮豪搖搖頭,道:「不在,還沒吃晚飯他就出門了,我還道他忽然收斂了那種放蕩習性,不料他卻早就安排妥一條更惡的毒計!」

  關孤的唇角微微抽了一下,道:「下次遇上,便給他渡渡那顆黑心!」

  南宮豪憤怒的道:「我現在就出去找他,將這畜生碎屍萬段!」

  關孤漠然道:「不可。」

  南宮豪一瞪眼,道:「為何不可?」

  關孤緩緩的道:「只要你一出去找他,我今晚放過舒家母女的事即便洩露;換句話說『悟生院』就會馬上知道了我的叛行,不待舒家母女逃出多遠,『悟生院』的殺手群便將蜂擁而至!」

  南宮豪泄了氣道:「如此說來,是放掉那小子了?」

  關孤點點頭,道:「形勢所逼,眼前只好暫時放過他,我來執行這件買賣,只有院裡的三兩個最高人物才知道誰是背後出錢的正主兒,其中便包括了我,他們幾個人是斷然不會吐露內情的,而你只要一出去找舒子青算帳,就明顯告訴他他的陰謀已經拆穿了,為什麼會拆穿?不用猜『悟生院』的人也會馬上想到是我的關係,如此一來,恐怕我今天所冒的這個險也就失去意義了……——

  不待南宮豪回答,舒婉儀已忐忑的道:「叔叔,關孤的意思叫我們儘快離開此地,找個隱密地方躲藏起來,『悟生院』一天不瓦解,我們就一天不能露面,但,叔叔,憑你與豐二叔的本事合起來難道還抵不住那群兇手嗎?」

  南宮豪怔仲了一會,苦笑道:「關少兄怎麼說呢?」

  舒婉儀戚然道:「他說——就算有你們二位保護我母女倆,也不能完全擋住『悟生院』的迫害……」

  南宮豪歎了口氣,沉重的道:「小儀,他並沒有騙你,這是事實。」

  舒婉儀呆了呆,失望的道:「南宮叔叔,連你老與豐二叔世也敵不過他們?那麼……我們就只好離鄉背井,偷生忍辱的隱避荒山了?」

  南宮豪澀澀的道:「怕是要這樣的了……」

  難受的低下頭,他又道:「你不是江湖人,小儀,便不知江湖事,今天的江湖上,全是弱肉強食,專橫霸道的作風,尤其是跪詐百出,陰謀無窮,大欺小,眾淩寡,早已沒有什麼道義規矩可言了,『悟生院』是一個以殺人牟利為業的組織,其中能手如雲,悍將甚多,你這兩個老叔或許可以對付他們一部份,但卻絕然無法敵住全部,只要他們傾巢而來,我們勢必難以兼顧你母女二人的安全,說句不中聽的話,很可能連你這兩個老叔的性命也一道賠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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