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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


  說著,他閃電般拔出劍來,同時立即側移,一股熱騰騰的血箭,便隨著他拔劍出商承忠胸膛的一刹噴了出來,灑濺得四處皆是!

  「嗷……」

  商承忠痛得身體彎了下來,嘶叫著,像一灘爛泥般僕倒地下;注視著他的背面,關孤淡淡的道:「姓商的,很遺憾沒有領教你的『錯骨手』和『藍雨針』,而你恐怕也未曾盡施你的八臂功夫,不過,我往往不讓對手盡展所能的!」

  四周一看,關孤不再理會這間淩亂狼藉的房間,他轉身便行向窗口。但是,就在他轉身的一刹,後面突然起了一陣響動,緊跟著,一片細碎得幾不可聞的破空之聲襲了過來!

  頭也不回,關孤的「渡心指」猝然劃過一圈圓弧朝後飛旋,弧光倏閃,劍又回鞘,地下,也已灑滿一片斷碎的淬毒針屑!

  在窗口停下,關孤緩緩轉身,那邊,商承忠四肢匍伏,下頷擱地,腦袋朝著這裡,右手微微曲卷作揮灑狀,臉上的顏色是一片可怕的青白。

  他瞪凸著眼球,半張著嘴巴,雙頰的肌肉往上吊,就那樣俯臥著瞪視關孤,說不出他的面部上是一種什麼樣的表情,但卻有明顯的不甘,強烈的痛恨,與至極的絕望……

  「藍雨針……」

  輕輕吐出這三個字,關孤搖頭喟然,在他這樣的生活範疇中,也已見過了大多的慘厲,太多的血腥,和太多的死亡。

  這些,並不能絲毫令他興起任何情緒上的波動,就是眼前亦是如此;當然,他用不著再上前細看,他知道一個死人會是一種什麼模樣,如果沒有人來移動商承忠,商承忠就將以這副姿態一直擺到腐爛了……

  關孤微側臉,沉聲叫道:「李發。」

  窗欄外輕輕一響,李發應聲翻了進來,關孤目光深沉的看了他一眼,又朝空中環掃,平靜的道:「相信你都看到了。」

  李發點點頭,壓著嗓門道:「這老傢伙可真叫歹毒,臨死了竟還自大哥你背後抽冷子給了你一把『藍雨針』!」

  關孤有些倦怠的道:「姓商的功夫不弱,但他心虛膽怯,再加上此地空間不夠施展,所以他栽得比我預料中的快,在我原先的估計裡,他應該能多支持一會的!」

  李發笑吟吟的道:「已經不錯了,他至少還和大哥你對了幾劍哪!」

  舐舐唇,他又道:「在劍術上來說,大哥,能和你硬碰硬鬥上一陣子的角色可還真不多見呢!」

  以光滑的黃犀骨劍柄摩姿著下頷,關孤煩躁的道:「事情完了,李發,留下信物走啦。」

  急急答應,李發伸手入懷,取出一件銀閃閃的小東西來,丟在商承忠屍體之前,那小東西——與丟在「和田鎮」謝滄州屍體上的相同,是一具精巧的銀制小棺材!

  關孤冷冷的道:「妥了?」

  李發忙道:「妥了!」

  於是,他們先後躍出窗外,頭也不回的迅速繞至客棧,進房後,關門大睡,直到第二天日上三竿。

  ◎第五章 追、逃、胭脂虎

  晌午時分,結清了房店帳,關孤與李發二人馬上登程,他們從來時的路上又離開了「牛家寨」,直指遠在五百裡外的「丹楓山」,而「丹楓山」,便是「悟生院」的所在地了。

  路上。

  李發的神情顯得特別輕鬆愉快——兩件生意全已如期辦妥,而且又辦得這麼完美俐落,他自是覺得兩肩飄然,心頭坦蕩。

  不過,關孤卻一如往昔,沉默著一言不發,看不出有什麼高興,也看不出有什麼不痛快。

  一路上,李發就沒有停過嘴,聒躁著說個沒完,關孤只是懶懶的聽著,偶而用幾個簡單的音韻代表了回答。

  李發忽地有些赧然的瞧著關孤,抱歉的道:「對不起,大哥,你一定在想著什麼,我只怕嘮叨得令你討厭了……」

  關孤笑笑,開口道:「無妨,我知道你現在十分輕鬆愉快,感到需要發洩一下,這幾天來,你也夠累的了……」

  李發忙道:「勞累的不是我,卻是大哥你,大哥,你這樣一說,我……呃,我倒越發不好意思啦……」

  關孤又笑了,道:「什麼時候,小子,你的臉皮竟變成這般生嫩了?」

  李發哈哈大笑,道:「好了,大哥,你總算也開口說話啦,這一路上,你老是沉著臉不吭聲。剛才,我還以為我囉嗦得叫你不痛快哩!」

  低沉的,關孤看了他一眼,道:「我的確是在想些事情,但和你心裡想的卻不大一樣……」

  李發「噫」了一聲,道:「大哥,你怎知道我心裡在想些什麼?」

  關孤在鞍上輕輕移動了一下,道:「我知道。」

  李發滿臉的不相信,道:「我就不信你能看透我的心思,大哥,你說說看!」

  關孤淡淡的道:「你在想,這兩次買賣已經辦妥了,回院之後,依慣例可以得到十天的假期,兩次買賣的酬勞有一千兩紋銀,領了錢,正好舒舒服服的享受一番,甚至你還想到去那條煙花巷的青樓,找那個相好的姑娘,以及吃哪家館子,買些什麼東西,李發,我猜得對不對?」

  李發黑臉一紅,卻敬服不已的道:「我服你了,大哥,我果然是在這麼想……」

  關孤慢吞吞的道:「從昨晚辦完事開始,恐怕你就在這麼想了。」

  李發老著面皮,道:「然則,大哥你不這麼想?」

  關孤搖搖頭,道:「不。」

  李發呆了呆,訕訕的道:「大哥可是律己苛嚴啊……」

  關孤籲了口氣,悠然道:「李發,其實你在想的這些事也並非不對,辛苦工作營生的人,在一度辛勞之後,也總該輕鬆一下,調劑一下,此乃人情之常,何況我們更是在刀頭上討飯吃的一群呢?買賣妥了,自然更該消遣消遣……」

  看了李發一眼,他又接著道:「可能我性子冷些,所以我沒有去渴慕你所想的這些,而我想的,又是你卻不願想的了。」

  李發呐呐的道:「大哥在想什麼呢?」

  關孤簡潔的道:「血渾渾的日子,狠霸霸的職業,也淒慘慘的未來,以及——道義日泯,鉤心鬥角的『悟生院』!」

  一下子沉默了,李發那張粗曠的面龐上亦不由浮起了一抹鬱悒和蹙然的表情,他歎了口氣,道:「大哥說得對,還是你想得遠些,而我,也不是不願想,只是不敢去想,那該是很長久以後的事情了,等到那一天來到,無論是怎麼個淒慘法,也任由它吧,誰叫我們跳進了這個大染缸呢?既是跳了進來,就顧不得將來的日子了,還能有什麼埋怨的?」

  關孤幽幽一笑,道:「你真的看得淡?」

  李發苦笑道:「要不,又有什麼法子?除非我們能及早洗手……」

  說了這句話,李發不禁悚然一驚,他忐忑的望向旁邊馬背上的關孤,提心吊膽的道:「大哥,你該不會怪我失言吧?」

  搖搖頭,關孤默默無語,眸子裡卻閃露出一片難以言喻的憧憬光芒來,像是他的目光也已透過現實,看到了他長久夢想著的那付遠景,那付遠景是寧靜的、安詳的,和煦而又甜美的。那裡,再沒有殺伐。再沒有血腥,再沒有陰毒橫暴與詭異險詐……。

  焦灼的,李發道:「大哥,你在怪我出言不當了?」

  輕喟一聲,關孤深沉的道:「不。」

  放下心頭一塊大石,李發暗裡輕鬆了不少,他深深知道「悟生院」的規矩是如何森嚴,傳統是多麼冷酷;凡是加入「悟生院」的份子,便必需永遠接受「悟生院」的控制,服從「悟生院」的指令,去執行院裡所交付的任何行動,不許中途變遷退出,更不准違諭抗命。

  若是意圖脫離「悟生院」的體制或抗背「悟生院」的指令,沒有第二條路走,只是一個唯一的去處——「死亡」!換句話說,一旦加入了這個組織,便等於立下了「賣身契」。除非老殘與殉身,永遠不能擅自退脫,這就像一付隱形的枷鎖,終生套在你的脖頸上。

  只有一個人可以為之解除,他的話便如綸旨——「悟生院」的院主,最高的發號施令者「弦月千刃」禹偉行!但是,顯而易見,恐怕他至死也不會輕言放過任何一個欲待遠走高飛的手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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