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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


  第十八章 振弦揚弓折鵬翼

  雍狷慢慢的扯開了囊口的系帶,取出紫檀弓,又抽出一隻大竹長箭,然後搭上弦─動作的過程平緩而冷靜,而他的目光卻一直投注在刁不窮的面孔上。

  在雍狷取弓搭箭的當口,刁不窮並沒有趁機出擊,他似乎要等待對方完成備戰程式之後再行動手,或許,這也算是另一種雍容與自傳的表現吧。

  任非心裡暗笑,邊在幸實樂禍的想者……好個刁老雜碎,我便叫你故示英雄,你大概萬萬想不到,一朝長箭上弓,你姓刁的就包准劫數難逃啦。

  這時,雍狷淡淡的開口道:

  「刁老兄,在下候教。」冷哼了聲,刁不窮寒著臉道:

  「擺這種邪譜,你當唬得住我?用不著候教,有什麼本事,儘管先使出來,我倒要看看,你算是哪一流的神射?」雍狷笑了笑,道:

  「我不是客氣,刁老兄我只是給你一次出手的機會,閣下在道上亦算有頭面的人物,如果連招式都未及展開就栽了筋斗,豈非過於難看?」「你還沒有那等道行,我也決不相信天下任何人有那等道行,能在一箭之餘便令我姓刁的打橫!」一旁的任非,大聲吆喝:

  「娘的皮,真正是個不見棺材不落淚的東西,老弟台你亦不必心存慈悲,乾脆給這老雜碎來個一箭穿心,大家一了百了:」怒視任非,刁不窮雙眸透赤:

  「任非,我就讓你這老殺才吶喊助威,推波興瀾,且待我收拾了你這個打手,再將你剝皮抽筋,大碎八塊!」重重朝地下吐了一口唾沫,任非鄙夷的道:

  「只怕你這輩子沾不得我一根汗毛了,刁不窮,死人還能做什麼?」刁不窮深深吸上口氣,豎立胸前雙刃斧微微挺舉,神色間凝聚著強烈成形的殺氣,整張面龐黑裡泛青,仿佛一股積怨,已由心底直貫天靈。

  雍狷的紫檀弓倏忽平抬,叱聲冷峻:

  「箭來一一」刁不窮兩眼圓睜,全身緊繃,額頭筋脈浮突,鼻孔箕張,手上的雙刃斧也迅速由豎舉轉為斜立,而大竹箭的白芒掣映,芒彩僅若箭尾留存空間的一抹幻像,淒冷的光焰才現,箭鏃已抵達了它預定的目標。

  距離是時空的過程,這過程在大竹箭的流射來說,僅為芥子或一粟的兩端,幾乎箭矢尚未脫弦,業已跨越了其中的間距。

  雙刃斧的寒焰如閃電般施映,刁不窮身形同時暴翻在他感覺裡,他的反應不但疾速,而且非常適切,非當允當,令他大出意外的卻是,明明眼看著可以截避過去的長箭,不知為何竟在突兀裡穿進他的腋底,透衣裂帛,卻未曾傷及丁點皮肉,只那強勁的力道,將刁不窮猛然扯帶了一個踉蹌!

  暗藍色的刃光隨著刁不窮激蕩的動作竄泄顫跳,待他臉紅脖粗的勉力站穩,雍狷的第二隻大竹箭早已好整以暇的對準了他。

  雪亮的箭骸宛似冷眼閃眨,有一種尖銳的壓力迫心而來,箭未發射,凝聚的脅迫意味卻凜烈無比。

  刁不窮牙關緊挫,眼皮子不停的『卜『蔔』跳動,整張面孔漲赤如一付豬肝,他雙腳訪佛釘死在地下,連全身都變得懲般僵直了。

  雍狷沒有任何進一步的行動,他僅是靜靜的注視著對方,長弓大箭,在他手中穩重如山。

  首先出聲的人是任非,他驀而仰天狂笑,拍手跺足,活脫遇亡了一樁平生最感滑稽的把戲:「刁不窮啊刁不窮,你可知道如今你像個什麼玩意?你不是他娘的『人面鵬』,倒似十足十的一頭傻鳥,而且馬上就在變成一隻死鳥啦刁不窮唇角抽搐,臉色由紅轉青,他的胸膛急劇起伏著,一雙眼珠似欲鼓出眼眶般死瞪著任非,模樣恨不能一把姓任的生吞了。

  兩道眉毛往上豎起,任非磨拳擦掌,一派正可打落水狗的架勢:

  「操你個老娘親,刁不窮,眼下你業已是走頭元路、束手待死的境地,卻還扮出這副熊樣來唬你哪一個爹?一朝惹毛了我,用不著雍才老弟下手,我就先捏死你個王八蛋!」刁不窮慢慢轉過目光,正對雍捐,神情間明顯的表示出他對任非的厭惡與不屑,他不曾還罵任非一個字、一句話,但他的形態卻已說得夠清楚、夠強烈了。

  雍狷露齒微笑,道:

  「尚有興趣試試第二隻箭麼,刁老兄?」乾澀的咽了口唾沫,刁不窮生硬道:

  「你這箭法……為我生平所僅見,我不得不承認,確實神妙玄奇,呃,你說過來著,你是誰?」雍捐道:

  「我叫雍狷。」刁不窮臉上的肌肉緊了緊,啞著聲道:

  「雍狷?『二大爺』雍狷?」點點頭,雍狷道:

  「小名小姓,有辱清聽;『二大爺』的匪號乃為江湖同道溢美之稱,愧不敢當,在下只不過是一把鐵刀、一付弓箭的草莽過客而已。」刁不窮艱辛的道:

  「我刁某人場面上也算廝混了半輩子,不想今天竟看走了眼,把你一個神箭手當做了尋常刀匠,這個斤頭,咳,實在栽得活該……」雍狷的反應十分平淡,一點都沒有一個勝利者慣見的得意或驕矜之態,他只低徐的道:

  「人總有疏失的時候,刁老兄,事實上我亦多少占了點知敵的便宜,這一場,你算不上栽斤頭,充其量,不過自詡稍強罷了。」舔了舔唇,刁不窮形色尷尬:

  「你也用不著朝我臉上抹金,勝負早已分明,我姓刁的技不如人,可從不使賴耍不好,雍狷,你這一箭,既能透衣而過,該不會是失了準頭吧?」雍狷笑道:

  「這就要由你自己來判斷了。」刁不窮歎了一口氣:

  「真叫流年不利,自從和姓任的老鬼有所牽扯,我就從來沒有走過一步好運,今天原以為能向任老鬼討回公道,卻又叫你一箭給射豁了邊……」雍狷道:

  「我想,老兄你大概沒有興趣再繼續下去了吧?」刁不窮咬咬牙,道:

  「雍狷,我們是後會有期!」收回弓箭,雍捐從容的道:「為敵為友,但憑老兄決斷。」任非槍先一步,情急大叫:

  「老弟台,老弟台,什麼『後會有期』?你豈能讓這老王蛋有後會的日子?只在眼前,便要斬草除根,永絕餘患,須知縱虎容易擒虎難,今天你放過他,異日他可會放過你?這等驢事,萬萬做不得哇……」刁不窮沖著任非怒駡:

  「任老鬼,你他娘黑心肝,枉披著一張人皮,所行所為,盡是畜牲勾當,你有種就和我單挑獨鬥,分個生死,拿這等借刀殺人的卑鄙手段來泄你欲私,算得上什麼英雄好漢?」任非口沫四濺,直著脖子吼:

  「和你這種貪夢惡毒的東西,還談得上什麼英雄好漢?還用得著充什麼英雄好漢?你待陰魂不散,步步相逼,老子便叫你神形俱滅,永世不能超生,你便是我的眼中釘,肉中刺,今番非將你連根拔除,決不甘休!」刁不窮厲聲道:

  「你來拔呀,任老鬼,且看你有沒有這個本事!」望著這兩個曾經拍檔多年,而今反目成仇的老兄弟,又何嘗有其恒定的律數?為名為利,所謂情感道義,往往就變得如此脆弱了。

  他歎喟了一聲,和顏悅色的向任非擺擺手:

  「任老大,光棍打九九不打加一,你就退一步想吧,何苦呢?二位原是手足……」任非急切道:

  「不是我不顧情份,老弟台,是姓刁的太過心狠手辣呀,別忘了他獅子大開口,向你索取十萬銀兩時那等窮兇惡極的模樣,如今你手下留情,他卻懷恨在心,一筆帳早已牢牢記住,只待機會到來,必定連本帶利向你索討,老第台,你想想,這個好人能做麼?」雍狷笑道:

  「只是盡其在我罷了,刁老兄往後要怎麼打算,全憑他的意思,任老大,最重要的關鍵是,單為了這樁糾葛,我認為不值得鬧出人命。」任非窒噎片歇,不甘不願的道:

  「你人會後悔的,老弟台,你一定會後悔……」突然間,刁不窮插回他的雙刃斧,並從腋下拔出那只大竹箭,他兩手平捧長箭,踏上幾步,滿臉肅誠之色:

  「雍狷,我敬你胸襟磊落,服你行為坦蕩,這分明便是君子之風,僅此一端,就足夠使我盡棄前嫌,屏絕宿怨,自今而後,我與你之間只有情誼,並無仇隙!」接過長箭,雍狷也懇切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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