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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


  「請賢昆仲們多指教了!」「了」字的音韻尚在凝聚,唇形未變,他手中的牛革刀鞘已驟然─跳,又疾又猛的橫砸五步之外的曹北郭,而雙環大砍刀冷芒翻湧,活脫一大蓬飛旋的雪花,摟頭蓋頂便卷向了一側的李南斗!嘴裡是要請「長山三奇」指教,實際上雍狷出招卻決不含糊,動作之狠辣快准,純乃制先奪命的架勢,完全沒有一點「候教」的意思。

  曹北郭和李南斗猝不及防之下,立時鬧了個手忙腳亂,雙雙分躥斜滾,情況好不狼狽!

  費錚半聲不吭,候躍而起,不知什麼時候,他手裡已多出一條黑黝黝的大鐵鍊來。

  人還未到,鐵鍊已「嘩啷啷」纏頸罩落,像煞怪蛇盤繞,矯捷之極。

  雍捐身形微晃,已經不著痕跡的滑出三步,大砍刀貼肘暴揚,「冬」的一聲挽現一朵鬥大的刀花,晶瑩璀璨,光華眩目。

  隨著刀花的閃耀,更有一股強勁的銳氣激蕩逆轉,突兀間已將費錚扯帶了一個踉蹌。

  背後.李南斗長身撲來,鋼叉上下交揮,奮力刺戳雍捐腰脅。

  厚實堅韌的牛皮刀鞘就在此刻淬然往後倒翻,重重打向刺來的鋼叉上,力道之沉之猛,宛似磐石橫撞,愣是將李南斗反頂出去。

  曹北郭的身影從高處投下,鉤芒若星,點點流燦穿曳,錐斧密集翩舞,泛起條條光帶層疊交織,恍同寒雲飛絮,冷冽襲人!

  雍狷魁偉的身軀驀而與他的刀鋒相貼相合,人同刀剎時暴旋如飛螺,於是,一道渾圓粗巨的光柱仿佛長龍也似拔地騰升,進濺著紫電晶華,像要沖天而去,在瞬息裡已做了十七度宛如穹虹般的繞回!

  鋒刃的旋動快速割裂空氣,以至空氣中發出那等尖泣似的嘯響,嘯響尚不止是破空之聲,另外還有曹北郭的哀號:

  這位「長山三奇」之首,大概連他自己也弄不清楚在眨眼間挨了多少刀,只見他渾身上下鮮血淋漓,刀痕交錯,翻卷的皮肉透著斑雜的脂白暗赤,顫蠕蠕的和破裂的衣衫互為映襯,整個形象便走了樣,幾乎不似曹北郭了。

  李南斗顧不得再向雍捐攻擊,摧肝瀝膽的一聲啤叫之後,奮身往曹北郭那邊掠去……情景像是要趕著見最後─面。

  涵罩雍捐的光柱卻朝相反的方位激射而出,去勢之快,恰如流金燦火,貼地瀉走,目標指向,正是舞動著大鐵鍊的費錚!

  費錚固然是心驚膽顫,卻仍不甘示弱,他引吭暴吼,大鐵鍊旋頂飛揮,挾著強大的力量連番擊打兜面射來的粗渾光柱。

  光能凝合成柱,便已顯示了它無比的嚴密性與融接性,借著刀刃的快速遊移,刀刀相連,式式相串,不但擴展了刀鋒本身的芒彩,尤其產生了視覺上的張力效果,那毫無暇疵的瑩光體即由每個單一的運刀動作組成,疾厲迅捷,騰卷仿若電掣。

  照面的─刀,實際上卻是來自八方無數刀的映聚,費錚大鐵鍊不管揮動得如何強勁有力,密接度仍然太低,這好比利剪裁布,豈有不迎刃而解的道理?「嘩啦啦」一片金鐵震響揚起,只見費錚的那條大鐵鍊進散分飛,斷折為漫天殘環碎屑,他的人也宛如風中柳絮,急速翻轉仰俯,終於在一個挫頓之下,跌得四腳朝天。

  姓費的並沒有受到太大的創傷,他身上的傷痕多是遭到鈍力撞擊後的瘀腫,流血掛彩的所在僅在一處……他的左手,偏就少了手上的五根指頭。

  聽到費掙的痛呼,李南斗駭然扭頭回望,他看到的不是費錚那張歪曲的面容,也不是他兄弟血污的手掌,他只看到一抹光束,一抹白森森寒凜凜的光束。

  光束像隕星的曳尾,像冰涼的月華,它才……出現,就已到了這裡,恍似它早在幹百年前已來到這裡了。那是一隻箭,一隻粗長的箭,四羽鷲翎,箭鏃雪亮而呈三角形狀,杆身潔白潤麗,看去,就宛同一只霸道短矛!

  李南斗知道這不是矛,這是箭,雍捐擅使的「大竹箭。」現在,箭頭透過他的夾衫的一側,正牢牢深釘於地。

  李南斗也知道,他並沒有受到絲毫傷害,當然,這決非僥倖,天下沒有憑般僥倖的事,唯一的解釋,是雍狷手下留情,放過了他。

  箭矢的來勢古怪又詭異,更且快無可喻,根本就不給人任何躲避的空間和餘地,仿佛見到矢芒,它已經抵達想想要抵達的位置……

  李南斗冷汗涔涔,喘息濁重,他實在不敢想像,如此─杆長箭,若是刺進肉裡會是怎麼一種滋味?誰也不曾察覺雍狷是在何時發的箭,誰也沒有看清他張弓的動作,當長箭射出,他業已拄刀而立,弓囊仍在肩上,弓梢未露,就好象這一。箭之出,與他毫無關係似的。驚魂甫定,李南斗又忍不住怒火中燒,他死瞪著那邊的雍捐。

  咬牙切齒的嘶叫:

  「好─個言而無信的匹夫,姓雍的,你不是說過只用砍刀,不使弓箭的麼?這一箭,你又是怎麼解釋?」雍捐不慍不惱,氣定神閑的道:

  「自古以來,便是兵不厭詐,李老兄,我們彼此之間形同敵對,勢難兩立,你想想,我會告訴你仍實話麼?反過來講,你們如若相信我的說法,豈非荒唐外加愚蠢?」一時幾乎氣結,李南斗窒噎半晌,才臉紅脖子粗的張口表態:

  「你不用得了便宜還賣乖,姓雍的,我們兄弟可不是任人擺弄的角色,恁憑今天栽了斤斗,卻決不承受屈辱口裡「噴」了一聲,雍狷搖頭皺眉,帶幾分歎喟的道:

  「這不叫風乾了的鴨子麼?就只那張嘴硬,李老兄,老實說吧,要不要擺弄各位,但隨我的高興,可由不得賢昆仲作主,事情到了這步田地,我想怎麼折騰,列位還有什麼皮調?」李南斗衡情度勢,人家說的可不一點不假?場面話已交待過,接下來就得看風色轉舵,好死不如賴活著,犯不上硬鑽牛角尖,瞧眼前的情形,那一箭不曾奪命,似乎尚有圓轉的餘地……

  歸刀入鞘,雍捐忽然揮手:

  「也罷,各位且請自便一─」李南斗呆了呆,有點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天底下有這麼便宜的事?一場血戰之後,在全軍盡沒的結局下,還能說走人就走人?他怔仲了好一會,始舌頭有些發直的道:「你,呢,姓雍的……你是說,你讓我們兄弟離開?」點點頭,雍狷肯定的道:

  「沒有錯,我讓你們兄弟離開,安安穩穩的離開。」吸上口氣,李南斗仍不免暗懷鬼胎,心裡七上八下:

  「你,呢,沒有任何附帶條件?」雍狷笑笑,道:

  「只有一個條件,小小的條件。」哼了哼,李南斗寒著面孔道:

  「我就知道你這麼做,決不會白搭,可是我李某人話要先講清楚,性命固然關緊,然則名節亦不能不顧,你若是打算借此折辱我們,『長山三奇』寧願舍上這三副臭皮囊,也斷不受你擺佈!」雍狷平淡的道:

  「你想岔了,李老兄,我姓雍的豈是個打落水狗的人?所謂條件,要的僅是各位一句承諾一一往後賢昆仲如果忘不了這樁過節,咽不了這口氣,冤有頭,債有主,休找君仍憐的麻煩,盡可沖著我雍狷來!」李南斗正在思付能不能答應,混身上下血糊淋漓的曹北郭居然勉力撐起身子,眩目切齒之餘,更提著氣拿了言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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