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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八七


  一個字叫得尚元乾一哆嗦,他看看別過頭去的鐵獨行,又望望跪在地下的鐵娘娘,簡直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有生以來,這件事算是他所遇到的最辣手的事了……

  舐舐嘴唇,于吉扮出個笑臉,低聲道:「我說,大師兄——」

  他話未講完,鐵獨行已斷然道:「住口!」

  一上來就碰了一鼻子的灰,于吉不由訕訕坐了回去,搓著手不敢再講什麼,尉遲寒波猶豫了片刻,也突然硬著頭皮道:「掌門師兄,娘娘這孩子還年幼,我看——」

  鐵獨行同樣狠狠瞪了尉遲寒波一眼,怒道:「你也給我閉嘴!」

  呆了呆,尉遲寒波吞了口唾沫,壯著膽又道:「掌門師兄,這件事——」

  鐵獨行「呼」的站起,雙目中寒光暴射,他生硬而寡情的道:「誰要再為這賤人求情說項,我就按照本派派規首條處理!」

  無雙派的十二條派規之中,那第一條是「凡欺師滅祖,違抗掌門諭令者,先予驅出門牆,再予腰斬處死!」于吉和尉遲寒波雖然都是位至「大尊主」的重要人物,卻也不敢拿著自己的老命去和派規硬撞,他們怔怔相覷,除了發呆,就沒有第二條路好走了。

  徐緩的,鐵獨行又道:「尚元乾,你數數,你這是第幾次下令給你了?」

  苦著臉,尚元乾沙啞的央求道:「回稟大掌門,弟子天膽也不敢違悻你老人家的旨意……但,但這件事,弟子實在……實在下不了手……大掌門,求你老人家恩典吧……」

  反手就是一記耳光,鐵獨行一巴掌就將尚元乾打得仰翻倒地,在滿口噴血中,尚元乾一個滾身跪在地下,連唇邊的血跡都不敢擦,他直挺挺的跪著,一張面孔全變黃了。

  冷冷笑著,鐵獨行點頭道:「很好,你們今天一個個都違抗我的諭令,在此地不說,回大草原後,我會慢慢的與你們結算!」

  大廳中是一片沉寂,死一樣的沉寂,只有人們的呼吸聲在粗濁的響著,令人不安的響著……

  緩緩地,項真扶著大圈椅站了起來,他身子因過份的虛軟而大大搖晃了一下,鐵獨行睹狀之下正待親自上前攙扶,項真已擺擺手,他在唇角擠出一絲笑意,低沉的道:「在下並非無雙派根源,所以,在下亦可不受無雙派規所約束,本來,在下不想多說什麼,但事至如今,卻已非說不可——」

  鐵獨行忙道:「項老弟,且請坐下,有什麼事也可以坐下再談——」

  搖搖頭,項真徐緩的道:「大掌門聰明穎悟,想已料知在下欲說之話!」

  鐵獨行強笑一聲道:「且請老弟明言。」

  沉默了片刻,項真道:「在下首先請問,令媛今年芳齡?」

  鐵獨行道:「十有九歲。」

  點點頭,項真又道:「那康玉德呢?」

  怔了怔,鐵獨行迷惑的道:「鐵獨行不太清楚,大約有三十左右了……」

  籲了口氣,項真道:「大掌門,令媛僅有十多歲的年紀,而且是個未出閣的少女,他整日所見所聞,所處所立,全是貴派上下左右的門人弟子,也全是些直率坦誠之事,其中,沒有邪惡,沒有混濁,更沒有欺騙與花巧,令媛是純真的,樸實的,自然,也是穩重與端莊的,在沒有遇上那康玉德之前是這樣子,在下說得可對?」

  鐵獨獨行微微頷首,道:「不錯!」

  低沉的,項真續道:「在她一個十多歲的少女腦海中,又自出生以來便處在這等單純的環境裡,她不可能瞭解人世間的五花八門,更不能分辨出隱形的善惡是非,她有著幻想,也有著憧景,更有著對外面廣大天下的慕求及嚮往,於是,康玉德便闖將進來了,康玉德生得不錯,在下想,人的一張嘴巴也更能說會道,他在「犀玉樓」充大掌門你的書童,有許多的時間可以和令媛接觸,上面,在下已經說過,康玉德模樣甚俊,再加上他別有用心的花言巧語,在長長的與令媛相處裡,他自然可以灌輸令媛許多毒素,許多妄言,他會為予媛編造一個美麗的夢境,也會告訴令媛一些表面上看起來不是罪惡的歪理,在日久生情之下,令媛自然而然的墜入他的圈套,中了他的計謀,所作所為也逐步起了變異……」

  閉了閉眼,項真再接下去道:「大掌門一定明白,當一個人的思想是一張白紙,那麼,塗上了什麼顏色,便是什麼顏色,原先已經有了色彩的,再要改易也就難了,令媛當時的腦海裡,全是純白無暇的,自然,康玉德便可趁著長久的接觸期間隨心所欲的在她腦海裡灌注顏色,而這些顏色,我們都知道是邪惡的,可憎的,低劣而卑鄙的,正如方才大掌門所提及的那些罪狀……」

  全廳的人都在屏息聆聽著項真的分析,聆聽著她那層次分明,有條不紊的道理,沒有人吭聲,更沒有人講話……

  沉默片刻,項真續道:「一個人,如若他天生的本質就是醜惡而邪異的,這不值得饒恕,假如是受了後來的影響而改易了本性,則可以原諒的,因為,天生的邪惡是永難更改的,後來的變異卻能以扭持,而令媛正時屬於第二種人,大掌門為她生身之父,當知令媛年幼之時的品德節操無可置疑。」

  目光裡閃耀著一片清澄的光彩,項真徐徐環掃了大廳裡的每一個人,然後,他又道:「因此,大掌門,令媛只是受了一時的蠱惑而迷失了本性,並非生來便具惡根,我們不能為了眼前她所犯的過錯便一筆抹殺了這過錯的本源,而我們更要追本逆源,找出她所以會變得如此的遠因,然後,再來對這近果下達斷語!」

  冷靜的,項真再道:「我們更進一步的去探求,大掌門,令媛所犯的過失,她從頭至尾,只是偕康玉德私奔及盜取了大掌門所珍藏的一盒『紫玉珠』而已,以後的一切,則全是康玉德的主意無疑,憑她一個弱質女子,又怎能挑起如此浩大的干戈?怎能預先佈置這麼重重層層陷阱?而唆使她逃離大草原,慫恿她盜取『紫玉珠』,也全是康玉德的計謀,令媛天真無邪,不會懂得這許多,但康玉德卻懂,他雖則只有三十上下的年紀,卻已經是一個老江湖了,而且,他更而身於黑道中也以陰毒聞名於黑手黨內,身居十大險奇之三,這些小小法門,在他來說,不過是一笑之間而已,或者,康玉德是深愛著令媛的,但是,他這愛的方法卻太也狼辣了,太也愚蠢而冒失了……」

  鐵獨行垂下頭來,一言不發的默默沉思著,良久沒有任何表示……

  西門朝午暗中向項真一伸大拇指,自己也站了起來道:「大掌門,項兄方才說的可全是至理名言,中規中矩,沒有偏袒任何一方,我看,大掌門,你還得多考慮考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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