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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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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再遲疑,項真迅速奔到了那條土堤之後放下肩上的洪修竹,這時的洪修竹,早已奄奄一息,氣如遊絲了。 搓著手,項真語聲裡有著幾分顫抖! 「洪兄……洪兄……貴派的人馬即將殺上山來!……你再挺一挺,不用多久就會有人來救治你,洪兄……洪兄……」 悠悠然睜開眼睛,洪修竹慘白的面孔上浮起一抹痙孿似的微笑,他微弱的嗆咳了幾聲,低啞的道:「只……只怕不濟事了,項大俠……不用為我……我擔心……半生……生的……鐵血生涯……換來了今夕之……果……原也是……是意料中事……瓦……瓦罐……難……難離……井……井……上破……破……啊!」 淒然搖搖頭,項真低沉的道:「都是在下維護無力之過,洪兄,在下……唉,還有什麼可說的呢?」 洪修竹的身軀劇烈的抽搐了幾次,他瞪大了眼睛,而眼瞳的光輝卻已散亂而灰暗,這種情景,項真已見得大多,他知道,地下這條鐵錚錚的漢子,距著死去之限已是不遠了。 喉頭「咯」「咯」響了起來,洪修竹的雙手緊緊抓著項真的雙手,他扭曲著面孔,用力提起一口氣:「叫……叫……他……他們……攜……攜我……骨灰……回……回大草……原……葬……葬在……我……我來……來的地……方!」 項真肯定的道:「一定。」 於是,洪修竹的身體又猛的抖了一下,隨即整個癱了下去,寂然不動,那雙眼,卻瞪得圓鼓鼓的,他沒有瞑目,而他又如何能瞑目啊! 默默的瞧著眼前的屍體,項真嘆息一聲,將洪修竹抱了起來,置子一處隱蔽之所,然後,他反身奔向無畏山莊。 以巨石砌就的院牆是顯得如此高大而堅厚,有一股盛氣淩人的意味,項真卻連正眼也未瞧一下,似一頭大鳥般翩然掠起,在空中微微一弓身,飄飄如一片落葉降於院牆之內。 他落腳的地方,是一塊鋪設著大青石的廣闊天井,一片亦是用巨石砌成的屋宇連綿建築於院牆包圍之中,正面便是一所大廳,八扇紫銅網形門落落大方的敞著,大廳內燈火通明,兩側的屋廊垂下十二盞擦得雪亮的銀燈,血紅的喜帳懸在大座的正牆上,喜帳上有金色成對的喜喜字,前面有一方雕花的彤漆香案,香案上紅燭高燒,正在結著雙蕊;而此情此景,大廳裡卻杳無一人,鑲著雲丹石的大師椅與桃花心木的小幾散亂擺置著,現在,項真的目光已落在大廳的正樑上,正樑上有一方匾額,白色做底,沒有寫任何字樣,只有一隻猙獰的黑手嵌在上面! 方才,似乎只在瞬息之前,大廳裡還像是在辦喜事;慨然輕喟一聲,項真不禁為那個女孩子感到悲哀,為無雙派感到悲哀,如此大動于戈,流血殘命,為的是什麼呢?只是那一口咽下下的氣麼? 他緩步走上臺階,來到大廳裡,嗯,地下還鋪設著一條窄窄的,直通香案之前的猩紅地氈呢,倒是喜氣洋洋…… 巡視了一陣,大廳裡沒有什麼蛛絲馬跡可找,項真小心翼翼的沿著屋廊穿入後間,後間,則是一處佈置清雅的花廳。 花廳有三扇門,一扇又通往後門,左右各一扇想是出去到別幢屋舍的,考慮了一下,項真沒有繼續往裡進,轉向右面的小門行出。 右面接著一條曲折的回廊,盡頭處是三排格式相同的石砌房屋,屋子裡是一片漆黑,毫無動靜。 足尖一點地面,項真電射而出來,至回廊的一半,他身形猝側,已經越廊而出,一彈一翻便上了廊頂。 廊頂兩邊都有向內翻卷的鐵皮雨簷,寬窄正好容得一人橫臥,項真才向裡面一滾,耳中已聽到「錚」的一聲輕響,兩面的鐵皮雨簷竟然猛的往下合扣,這時,項真才發現這鐵皮雨簷的邊沿鋒利得與刀刃一般無二! 刹那間,項真用力往下一拍,整個身軀似滾桶般倏然彈了出來,而他剛剛重回廊頂,一片箭鏃已恰到好處的暴射急落! 黑暗裡,頂真看得出箭矢來處是回廊相接的第一徘石屋的視窗,他一個旋身躥了出去,拋肩揮手,一個半尺長寬的紅木盒子已「呼」的直飛入那古屋的視窗裡面! 木盒清脆的碎裂聲遙遙傳來,項真期待的微微眯眼注視,頃刻之間,一陣驚駭的呼嚎亂成一片的自石屋中響起:「哇!……什麼東西在咬我?」 「唷,痛死老子了……」 「不好,哪來這麼多白毛蜘蛛?喂,你他媽不要向我這邊摔……」 「趙頭領,趙頭領,唉晴,我被咬了……」 項真哼了哼,猛的回身,在他旋轉的同時,一條黑色的油布帶毒蛇似的飛出,準確無比的擊中了回廊盡頭的一盞玻璃燈,於是,在一片嘩啦啦的破碎聲中,「呼」的一蓬火苗子散了開來,更摻著滾滾的黃煙綠光! 長長的吸了一口氣,項真的雙臂疾振,人如一道流光般倏然拔升空中,他目光極快的往四周一掃,已斜斜飄上原來那幢巨屋的屋頂上。 下麵的磷火在燃燒彌漫,借著這陣陣的火光映照,項真快捷的自屋頂上往前掠去,在快要奔至這幢巨屋的邊緣時,唔,他已看見兩條人影在十丈之外的另座石屋頂上游出如電般拼鬥不息! 隱約中,項真可以看出對面屋頂上格鬥的兩個人,有一個正是半弧手提堯,與他對手的,則是一個全身穿著火一樣鮮烈的紅衫人物! 方想縱身過去幫助提堯,項真又不由心頭一動的停了下來;是了,黑手黨方面的角色全是穿的黑衣,哪裡又來這麼一個身著大紅的人?莫不成他們這短短的時間裡竟請到了其他幫派的高手前來助拳?如果是這樣,又來了多少助拳的敵人?他們的功夫如何?現在又都隱藏在何處? 抿抿唇,項真沒有再猶豫,有如一抹淡淡的虹,飄飄的,卻又其炔至極的掠了過去,隔著尚有七尺,他的掌影已血刃一樣飛到了那紅衫人物的頭上! 叱了一聲,那紅衫人猝然旋著讓了出去,半弧手提堯雙掌上下半合又倏而收回,口中興奮的道:「項大俠,小姐的蹤跡已經發現,百揚他……」 話未說完,那紅衫人左右晃揮,在晃揮中一掌反劈項真,另一掌直取提堯,勁力雄渾凜烈,有如鐵錘巨杵! 「哧」的一笑,項真心裡不由覺得好氣,使掌他已是其中的大行家了,而對方卻竟然敢大喇喇的以一掌取他! 半弧手提堯冷喝著雙手同時劃出幾個小弧,而這幾個小弧又合成一個大圓,大圓中掌勢飛舞,仿佛一個有形的羅網反罩敵人! 微一滑步,項真的沒有出聲,他九式絕招中的「月蒙影」已驀地使出,於是,對面的紅衫人在雙重壓力之下已覺得情形不對,急快收手後撤中,紅衫一角已「嚓」聲被項真的手掌切掉! 如影隨形般緊跟而上,項真一口氣朝紅衫人劈出三十六掌,雙腿絞股似的翻飛猛掃,掌勢宛如江河缺堤滾滾不息,腿影似擂木重重浮沉上下,這一陣急攻猛打,已將紅衫人逼到了屋頂的邊緣! 足尖一點,項真輕蔑的哼了一聲倒掠而回,他低沉的道:「提兄,展兄可是追下去了?」 提堯喝了一聲彩,迅速的道:「不錯!在下才要跟去卻碰上了這小子的半路攔截!」 就在這兩句話的功夫,紅衫人又已反撲而來,照面之下,在雙手的抖拋中散起漫天掌影,層層重重的卷向項真! 這時,項真已看清了對手的模樣,嗯,倒是一個玉面朱唇,俊逸挺拔的年輕人,眉宇間蘊滿了傲氣,只是,現在卻已被憤怒之色代替了! 身形一翻倏轉,陡然之間,項真的黃衫幻成千百,似有千百個項真,在千百個不同的方向,不同的角度,不同的位置同時出手攻敵! 暴烈的掌風融合在呼嘯的破空之聲裡,像吸血蝙蝠似的翩翩掌影充滿了天地之間,充滿了任何細小的空隙,它們仿佛帶著眼,發著聲,那麼殘酷而又準確無比的溜瀉向那紅衫人! 是的,這一式,乃為項真成名江湖的九大絕手中的「夢裡魔」!這手「夢裡魔」,項真輕易不肯施展,在他的九大殺招裡「夢裡魔」與另一式「血濺心」同為最為狠絕的招數,都曾耗費了項真六年的時間才完全學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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