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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二


  商先青微微一笑,代金木答道:「老金鐵字門來此的人全都去了,就是他一個人還瘟在這裡偷懶。」

  說到這裡,商先青轉朝項真道:「項老弟,先請到山谷內休息一刻。」

  鹿望樸「啊」了一聲,拖著項真便走,一路笑道:「真是迷糊了,怎的老站在外面風涼?實在待慢項兄,可恨這兩個老骨頭也不提醒在下一句。」

  說著,他又回頭叫道:「提堯,你招呼弟兄們進谷,叫展百揚幫你安置一下……」

  後面「血字門」的人馬紛紛在提堯調度下開始行動,獨掌展百揚也上去與他的夥伴招呼,於是,一反方才的靜默,開始起了陣陣喧笑聲。

  經過兩側以雜樹與藤蔓為掩飾的狹窄谷口,他們踏著腳下崎嶇不平沙石小路來到一塊突出的山石之後,這塊突出的灰褐色岩石恰巧擋在一個人高的洞窟前面,那山洞並不深,入口窄小而裡面極闊,地下還鋪設著乾枯軟厚的枯草,就是光線暗了點,在白天,壁隙也插著六隻火把,燒得嘩剝剝的油脂直流。

  各人側著身子進入洞內,烈火金輪商先青歉然道:「行馬在此荒山野地,又處於悍敵時刻窺伺之下,一切因陋就簡,無可招待,尚望老弟勿怪。」

  項真笑著偕大家一起盤膝坐下,安靜的道:「江湖中人,誰也明白銜命在外,交兵之前是最要慎重而不可苟安的,商尊主尚請不要見外。」

  鹿望朴轉首向石沿四周注視了一遍,深沉的道:「這是條死穀吧?」

  商先青點點頭,一持銀髯道:「不錯,穀底為峭壁所阻,上拔天,下入地,飛鳥難渡,老夫等人暫住此洞之內,其他弟子只好露宿谷中了。」

  鹿望樸笑了笑,道:「我知道,方才進來時已看見無數弟子散臥各處,以毛氈裹體,三三兩兩談笑甚歡,倒是十分悠閒。」

  一側飛翼金木呵呵一笑,道:「不趁此時盡情休息,莫不成還要像在大草原上那樣操演勤練?」

  項真忽然插了一句道:「商尊主,周遭警戒可已布妥?」

  鹿望樸也緊張著問道:「馬匹呢?」

  商先青悠然一笑,道:「山谷四周已布下暗樁十處,斧頭山各險要之處也伏下十九道卡子,如果今夜之前沒有行動,小白臉,你血字門的人馬就要開始接班了,馬匹麼,則都隱在穀底。」

  鹿望樸哼了哼,道:「我的意思,今夜我們就選出幾名好手潛入十二拐探查一番,明日便挑選一個時間殺將進去!」

  項真抿抿唇,緩緩的道:「最好今夜就開始全體行動,因為潛入十二拐,不露形跡的可能極少,乾脆一鼓作氣,裡應外合一次幹了!」

  飛翼金木一拍雙掌,宏聲道:「項老弟說得對,困守在這條死穀裡好多天了,真能把人悶瘋,好歹咱們也出去透透氣再說!」

  將兩條腿舒展了一下,鹿望樸有些疲乏的道:「如果今夜行動,我得好好先睡一覺,血字門也要馬上休息,現在隔著日落不會有多久了。」

  鹿望朴朝項真眨眨眼就躺了下去,他上身剛一沾到草絮卻又忽地坐起,記起了什麼似的道:「老商,咱們的特製玩意帶齊了沒有?」

  商先青呵呵一笑,道:「當然帶齊了,每人一條桐油黃磷帶,三枚硫磺彈,十隻浸泡了油的松枝箭,外加「綿腹蜘蛛」一盒,夠他十二拐雞飛狗跳的了……」

  長長籲了口氣,鹿望樸又躺了下去;項真垂下眼簾,心裡默默思忖著:「黑手黨素以陰狠險詐的遊鬥之術占長,但遇上了這些無雙派的來客只怕也占不上便宜,光看他們攜帶的這些稀奇古怪玩意,已令人夠反胃的了……」

  想著,商先青已轉首向他笑道:「那『綿腹蜘蛛』是長白山重雲覆蓋的隙洞一種毒蟲,它終年不出寓居的洞隙,長受陰寒蘊育,稟性又暴戾無比,大小有如巴掌,咬上入畜肌膚之後,不出六個對時,被咬之人畜便全身紫黑,周身腫脹,流著奇臭的黃水而死;但是,這種『綿腹蜘蛛』居住之處卻也必在其洞口生有一株結綠果實一技生二葉的奇草,這種綠色果實異香撲鼻,沁人心脾,在數丈之外便能聞到,將那綠果摘下研碎成粉,再用紅糖熬煮成漿,人畜服下之後,這『綿腹蜘蛛』便不敢近,甚至用手觸它,它也會畏縮的變做一團呢……」

  項真若有所思的道:「為什麼不直接吞服那綠色果實而要用紅糖熬煮呢?」

  旁邊的金木豁然笑道:「項老弟,你可吃過未成熟的青杏?那種綠色果子的味道就和青杏差不多,又酸又澀,不用糖熬,實難下嚥。」

  商先青撫撫銀髯,又道:「天下毒物固多,但生生相克,一物必有一物治,這『綿腹蜘蛛』居住的洞口外總生著這麼一株青草,是而這些毒蟲只得蟄伏洞內,終身不敢越雷池一步了。」

  項真問道:「那麼,這種綠色果子除了可以預防咬齧外,是否也能治癒被咬的毒傷?」

  商先青得意的笑道:「功用完全相同,靈驗無比,我們稱這種綠果為『青芝』。」

  金木又插上口道:「只要服食一次,這『青芝』漿,至少可保十年以上不受『綿腹蜘蛛』的侵襲,幸虧也有這玩意,否則,長白山的老參就少有人敢去採挖了。」

  說到這裡,金木用力拍了兩下手,洞外人影一閃,一名高大的白衣青年走了進來,他的手上,正捧著一隻帶蓋的瓷碗。

  商先青低沉的道:「老弟,青芝漿早已備好,請飲。」

  項真站起,自那白衣青年手中接過瓷碗,剛揭開蓋,一股桂花般的異香已沁入鼻管,他深深吸了口氣,瞧了瞧碗裡,半透明似的淺綠色漿液,仰起脖子一飲而盡,舌尖在嘴巴裡轉了一圈,唔,還留一股子濃而醇的芬芳與些微的酸澀。

  接過碗,商先青笑著道:「味道如何?」

  項真舐舐嘴唇,道:「嗯,齒頰生芳。」

  飛翼金木寬闊的臉膛更紅了點,他大聲道:「從現在起,綿腹蜘蛛就開始再給黑手黨徒們專用了!」

  山洞各人聞言之下都笑了起來,大家又閒聊了一陣,兩名無雙弟子已送進了晚膳,風雞,鹹肉,幹饃,與大缸的烈酒「燒刀子」,雖不精美,卻豐富實惠。

  各人吃喝著,鹿望樸卻細啜了一口酒,不感興趣的道:「俗語說『餐風飲露』真就是這個調調兒,整天吃喝的都是冷食冷茶,嘴巴也搞麻了,和吃風飲露實在差不了多少……」

  飛翼金木大口塞進一塊鹵牛肉,又飲了一口酒,含糊不清的道:「你不吃正好……等肚子餓了可以生啃黑手黨徒的肉……那倒是熱糊糊,血淋淋的……」

  「呸」了一聲,鹿望樸也撕下一隻風雞腿啃著,眉頭卻皺了起來,項真一邊慢慢的吃喝,邊與商先青低低的談論著什麼……

  晚膳用完,天仞已經黯了下來,西方的天際湧起條條烏龍似的雲彩,滾蕩蕩的,逐漸聚攏過來,掩滿了整個天空,是一付愁煞人的哭臉。

  風起了,冷得能鑽進人們的骨縫子,風裡還帶著飄飄的雨絲,像線,像網,捆縛得人的心兒沉甸甸的,悶鬱鬱的。

  山洞裡,四個人全在靜靜的閉目養神,洞外,一百多名無雙派弟子早有準備的每人支起了一張帶著摺邊的油布,猛然一見就似一個個長方形的小帳篷,人躲在油布下麵,裹著灰色的羊毛氈,卻也相當舒泰,苦只苦了那些放哨布卡的防衛者。

  時間就這麼一丁點,一丁點的流過去,風吹得越來越淒冷了,雨還是那麼大,有氣無力的,綿綿密密的,山谷外,只怕更要寒瑟呢。

  夜色濃得如墨,幾步之外一片黑糊糊的什麼也看不見,四周極為沉靜,除了偶而響起幾聲清亮的呼哨聲。

  插在山洞壁縫裡的松枝火把越燒越短,嘩剝聲時而爆起,油脂順著石壁淌下來,有一股刺鼻的松焦味兒,盤膝坐著,商先青倏然睜開眼睛,炯然朝洞外一瞥,拍拍雙掌,低沉的道:「各位,是時候了。」

  鹿望樸一骨碌跳起,長長伸了個賴腰,意猶未盡的道:「這麼快?幾時了?」

  商先青道:「約摸快起更了,咱們就照先前決定,遣高手入內擾亂,大隊人馬自外應合,期能一舉掃蕩黑手匪徒,救出掌門千金!」

  鹿望樸搓搓面孔,向洞外一瞧,翹起大拇指道:「好天氣!」

  飛翼金木點點頭,道:「唔,月黑風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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