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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章 峽谷伏兵 金鼓動

  斧陽河蜿蜒的流去,白茫茫的河水在秋風裡起著一層層細緻的波紋,帶著淡淡的寒瑟與微微的蒼涼,不要多久,初雪就會繽紛,大地是一片灰澀,遠山近巒,卻似是蒙上一片薄薄的霧,隱隱的,有著幾絲兒淒苦的冷寂。

  十九飛星鹿望朴停了馬,眯著眼往四周打量,他的左邊是斧陽河,右手是一片落了大半葉子的枯樹林,四十名無雙派弟子便與他們的坐騎隱在林中,這是一條不寬的土路,百多步外分成雙叉延展出去,自左邊叉路往側面極目而望,有一座陡峭險惡的石山孤伶伶的矗起,那座石山是如此刀削斧鑿的立在地上,遠遠看去,活脫就像一把自天上飛斬下來的石斧!

  項真騎在一匹栗色馬上,他已經洗淨了早日的污垢與血穢,身上穿的,是一襲絲光閃閃,柔潤光滑的淺黃色長衫,如玉般蒼白的臉上有著幾抹病態的紅暈,一雙眼睛卻是那麼奕奕有神,流燦著冷酷的煞光與寒芒,似是兩泓深邃無比的潭水,那麼不可探測,那麼不帶一丁點情感。

  鹿望樸皺皺眉,輕輕的道:「繞過左邊那片雜樹枯草的地段,可以早些到在斧頭山,那座『老君刹』便在山下的樹叢裡,斧頭山像一個半禿的腦袋,說它光濯濯的,卻還問或長著那麼幾叢樹權,看著有點彆扭……」

  項真平靜的道:「沿斧陽河而下,到斧頭山,十二拐大約不出三十裡之外,這裡已是兩河的豫境,我們在此處行動就要開始加意小心了,現在,貴派的另兩路人馬大約應該到了!」

  等了一下,鹿望樸頷首道:「兩個月前,我們離開大草原比他們前後只差數日,除了在安置項兄貴友之時耽擱了十天之外一路並未停留,在下想,他們早該到了。」

  項真望瞭望自己雙手,他的兩隻手上,套著一雙薄軟柔韌的鹿皮手套,咬著唇沉吟了片刻,他說:「咱們先去看看,假如路上未出意外,貴派的人馬大概已到,嗯,這十天的休養,對在下身體痊癒極為重要,對黑手黨來說,只怕並不是一件太好的消息!」

  豁然一笑,鹿望樸嘬唇打了個呼哨,領先策馬而去,邊回頭道:「當然,尤其在這十天之中,在下親自執著項兄繪定的圖樣,費盡功夫才打造了十二柄『大龍角』,黑手黨知道將會更加膽寒呢!」

  項真緩緩跟隨著沒有說話,鹿望樸又道:「項兄,你就不曉得你那十二把『大龍角』多麻煩,不能長一分,不能短一分,不能稍厚,也不能稍薄,而且刀口的利度又要恰好,還必須雕上那些龍形圖紋,純金好求,『精鋼』卻難尋,在下跑酸了腿,磨穿了鞋,才接著『太元府』的九個名匠,耗了五天的時間方始為你造好,你一試手,卻還嫌太重呢,呵呵呵……」

  項真望著遠處的斧頭山,低低地道:「打造大龍角,不論是融金的方法,式樣的鑄治,或是重量的大小,在下一直都不願洩露出去,此次若非是為了對付黑手黨,在下還不想如此急切鑄造,多少年來,為在下打造大龍角的一直是一位曾替大內冶金鑲玉的老匠人,手藝十分精巧,更重要的,那老工匠絕對守口如瓶。」

  咽了口唾沫,鹿望樸有些遲疑的問道:「項兄,本來在下不敢動問,兄是,呃,項兄知不知有件事情江湖上的傳聞是否有誤……」

  項真靜靜的道:「但問無妨。」

  回頭瞧了瞧魚貫跟來的屬下們,鹿望樸笑著道:「在下聽說喪在項兄這大龍角之下的已有五百人以上,而且,其中不乏武林名手,兩道好漢……」

  項真淡淡的道:「沒有那麼多,不過,三百來人是有了!」

  心裡發了發毛,鹿望樸乾笑一聲道:「那十二柄大龍角自模子裡取出來的一刹,映著陽光,老天,真是金光絢燦,流閃炫目,刀口又快又利,看著也有些嚇人。」

  項真揉揉面頰,道:「大龍角刀口之下,斬的盡是江湖匪類或無仁無義之人,為善者,自善者,大龍角的鋒刃雖利,卻斬不進去,鹿兄,在下之意,鹿兄想能體悟。」

  鹿望樸連忙點頭道:「當然,當然,鋼刀雖快,不暫無罪之人……」

  馬匹行走在沒有路痕的枯草野地裡,除了悉悉嗦嗦的草枝擦動聲外,其他連一點聲息也沒有,一行人沉默卻迅速的往前行去,半個多時辰以後,那座陡峭壁立的斧頭山已逐漸接近,有幾叢半青不黃的樹木毫無規則的生長在灰白的山石之間,遠遠看去,特別有一股陰鬱沉悶的感覺,那種灰白,似是腐蝕後的色調。

  項真在馬背上默默坐著,面孔上一無表情,隨著馬兒的起優,他的身軀也在微微顛動,清澈的瞳孔裡,有一股屬於遙遠與迷蒙的神彩……

  鹿望樸瞧著他,低沉的道:「在想什麼,項兄?」

  悚然一笑,項真坦誠的道:「君姐姐。」

  「君姐姐?」鹿望樸奇異的愣了愣,隨即笑道:「可是那位身受的傷,一直沉默不語的姑娘?」

  項真點點頭,道:「不錯,是她。」

  習慣的撫撫短髭,鹿望樸笑道:「你們相愛麼?」

  看了鹿望樸一眼,項真緩緩地道:「是的,而且,愛了很多年了。」

  鹿望樸奇怪的道:「既是如此,為何不結為夫婦?」

  灑脫的,拋了下衣袖,項真輕輕的道:「鹿兄,男女相悅,並不那麼簡易便能結為連理,其中有很多原因,有些是實質的,有些卻是無形的……」

  說到這裡項真抿抿嘴唇,道:「你,鹿兄,你已成親了麼?」

  鹿望樸呵呵一笑,道:「子曰三十而立,呵呵,不瞞項兄,在下已成親十年有奇,十年來,那渾家已為在下養下男女各一了呢。」

  項真由衷的道:「鹿兄,你好福氣。」

  鹿望樸受用的一撫短髭,卻故意歎了口氣:「唉,累贅啊,都是累贅,若非這一家子人拖累在下,這些年來,在下早已接承無雙派的『藍箭堂』尊主了。」

  「哦」了一聲,項真了然無語,他知道無雙派的「藍箭堂」是專門承辦大草原對外糧食及貨物交易馱運的堂口。大草原為無雙派世襲所承,有良田萬畝,牲畜無數,他們每年都有一定的時間將收穫後的糧食及牲畜運到關內或其他地方賣掉,再用這筆銀子購買日常應用的物品回去,藍箭堂便主辦這些事物,在無雙派中,任藍箭堂的尊主是一個肥缺,但是,卻也是件最為疲勞、兇險、長年奔波在外的的苦差事!

  騎隊開始繞過石山,轉行向左麓,那兒,有一片如翼的灰岩斜斜聳展,似龍破雲飛去,這片半空伸延而出的灰岩十分巨大,在他的陰影籠罩之下,有一座殘破的廟宇倚在山腳,廟宇前面,是一排,或者更多的盤虯古松。

  鹿望樸停止了前進,他仔細注視著前面那座頹刹,以及廟前的嫂嬸松林,半晌,低沉的道:「項兄,那座破廟沒有一點痕跡,莫非本派另兩路人馬未依約定時間來到?」

  項真靜靜的凝視著前面,緩緩的道:「七日之約早過,按時間算,他們該較吾等更早抵達才是,憑貴派兩門人馬合兵之力,威勢是十分雄厚的,黑手黨方面便是綴上他們,也極難將之一舉殲滅,何況此項可能亦不大……」

  鹿望樸乾咳一聲,道:「項兄,豈只極難?黑手黨根本不要想出歪點子,本派『鐵』字門的乃由該門尊主『烈火金輪』商先青所率,『沖』字門亦由其大尊主『飛翼』金木親領,商尊主手下的獨掌、鐵膽、黑鬍子與金尊主所屬的『紅胡屠夫兩個半,羅圈腿裡藏座山』都是本派的硬把子,哪一個也不是好纏的,黑手黨若想各個擊破,哼,他們只是在做春秋大夢……」

  項真淡淡一笑,道:「當然,在下只是推斷而已,無雙派之聲威赫赫,在下早有耳聞了。」

  鹿望樸驟覺自己口氣太大,他訕訕一笑,低低地道:「在下,呃,項兄,在下一時托大,出言不遜,尚請項兄莫予見責,在下只是覺得黑手黨區區小丑,無可懼慮而已……」

  項真眨眨眼,道:「黑手黨並不可慮,鹿兄,可慮的是吾等輕敵之心,現在,便請鹿兄遣人前往探視,大約貴派人馬全然隱匿廟中也未可定。」

  暗中面孔一熱,鹿望樸急忙回頭招手,半弧手提堯策馬而至,躬身聆命,鹿望樸道:「提堯,用本派暗號與廟中聯繫,不可靠得太近,若是三次暗號尚未見回答,即是表明有變,吾等將儘快圍此廟搜尋異蹤!」

  提堯略一點頭,放馬奔去,各人目注他奔至松林之外,一聲尖銳而悠長的呼哨已奇異而婉轉的響起,那聲音很奇,似是鳥鳴,又像狼嚎,清亮中帶著一股淒厲的意味。

  項真明白這是無雙派傳統的呼叫方法,他冷然瞧著前面,一側的鹿望樸神色已在緊張,脖子伸得長長的瞪著那邊。

  終於——

  一陣相同的嗯哨聲也回應了過來,但是,不在廟中,不在松林內,卻出自斧頭山左麓的另一條生滿枯樹雜草的穀隙裡!

  鹿望樸長長籲了一口氣,如釋重負的笑著道:「老商與金匹夫可真會捉弄人,不在約定的地方聚面,卻隱藏在那條陰沉死悶的山谷裡,這不是自己為自己找罪受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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