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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九


  牟遲德的斑竹簫閃幻如流星驟雨,千變萬化,在行雲似的挪展中,他清朗的道:「奉大小姐口諭跟隨,龍公子可是無恙?」

  龍尊吾點點頭,道:「今夜至少已立於不敗之地,白玉樓早成火海了;現在,朋大哥,可將此人交我瞅了面色冷沉的席若玉一眼,龍尊吾又淡淡的道:「我們也算是老搭襠了。」

  朋三省的五節九菱鞭與寬刃短刀交相探展,硬架席若玉的雪亮銅筆,他大大的搖頭道:「不用,你還有事要辦!」

  龍尊吾疑惑的道:「什麼事?」

  閃身連讓三筆,朋三省大聲的,急促的道:「方才有兩個人帶著一支赤玉莊的狗腿子朝南下去了,那兩人的模樣,極似你形容過的雙雙人狼與楮長春!」

  就這邊句話的功夫,席若玉的銅筆已暴揮如狂風驟雨,打得朋三省幾乎招架不住,「玄鶴」牟遲德厲叱著,悍猛的一側斜攻上去,堪堪才將情勢穩定了下來。

  龍尊吾全身有著抑止不住的顫抖,他咬著牙道:「朋大哥,你看清楚了?」

  朋三省本想詳細回答,但席若玉似是故意壓制他,攻擊的重點大多偏向他這一邊,以及朋三省不得不打出全付精神對抗,他一面奮力攻拒,一邊微喘著吼道:「錯不了……快去……這混帳想封老子的口……」

  冷冷一哼,龍尊吾走出兩步,又停下來,回身朝席若玉道:「姓席的,方才有個大鬍子,可是你的師兄?」

  席若玉出手如電中陰沉的道:「怎麼?你想死得快點?」

  豁然大笑,龍尊吾道:「如果那人是你的師兄你就可以放心了,到了明年此日,你們一道做忌辰,誰也不用替誰傷心!」

  神色突變,席若玉吼道:「龍尊吾,你將他如何了?」

  龍尊吾狂放的逍:「非常簡單,一刀兩半而已,那很容易做,人,都是用肉組成的,你說是麼?」

  呻吟似的咆哮一聲,席若玉頭髮蓬飛,目欲裂的暴沖而來,他扭曲的面孔宛如厲鬼,平素的俊逸神態一下子全消失了,像是瀝血摧肝一般,他瘋狂的吼著:「龍尊吾,我要吃你的肉,碎你的骨……」

  斷叱一聲,朋三省粗大的身體從中硬截了下來,五節九菱鞭幻起一塊晶瑩的菱形光影,在寬刃短刀的快舞下合罩敵人,同一時間,韋遲德也淩空而到,斑竹簫起如流鴻掠影,「嗚」「嗚」之聲宛自天來,二人合擊之下,頓時已將暴跳如雷的席若玉攔住!

  朋三省的寬刃短刀在「嗶啦啦」的長鞭翻飛裡倏閃條隱,他瞪著那只獨眼,呼呼怪笑道:「小白臉兒,你就拋下我這老相好開溜啦,媽的,就不想想我們剛才那會的甜膩勁兒?」

  席若玉全身汗透,呼吸粗濁,他雙目血紅,氣浮神昏的嘶聲吼著:「龍尊吾,龍尊吾,你是個男子漢就留下來,讓我們決一死戰,你有種就不要逃!」

  遠遠的,龍尊吾丟下一句話飄然而去:「只要你活得到等我回來……」

  朋三省大笑道:「小子,你得爭口氣多瞪著眼哪……」

  拋下身後的血腥與狠殺,龍尊吾朝城南急追下來,大明城顯然已全都捲入這場吧戈之中了,城南,仍然有雙方的人馬在拚鬥,一族一族的,零零散散的到處都是叱喝,是喊叫,是慘號,到處是血,是兵刃的撞擊聲,是撲騰聲,是一片映得天空變紅了的火光……

  自一片燃燒著的房舍頂上掠過,像一頭大鳥,龍尊吾發現了一群人正在作殊死惡鬥,雙方旗鼓相當,都是有百多人,鬥場的四周,已經有著不少形狀淒怖的體了。

  倏然沉氣,龍尊苦在空中劃過一道美妙的半弧線,迅若雷轟電閃般插向了混戰的人群之中。

  在手臂的無數次揮動之下,那無數次揮動似已融為一次,九個黑衣人腦袋全部茫茫然的拋上了半空,而阿眉刀迥戮,又有兩個赤玉莊所屬被透心穿連在一起!

  忽然,那邊有一聲悠長而抖素的長號轉來龍尊吾目光移尋,卻不由驟然熱血沸騰,雙目噴火,那邊,「矮腳神」白崇黃正滿口鮮血的蹌踉搶出三步,一柄「倒蜈鉤」與一把銀燦燦的長劍分別自他脅下,小肮拔出,那柄「倒蜈鉤」上,還拖著一條花花綠綠的蠕動著的腸!

  狂嘯著,龍尊吾不要命似的沖了上去,他一把抱著這位身受重創的樊家幫「九轟雷」之一的好手,悲厲的大叫:「崇賢兄,崇賢兄……」

  白崇黃手中還緊拴著那柄染滿稠血跡的大腰刀,他睜開那雙晦澀的、失神的眼睛,用力擠出一絲苦笑:「龍大哥……」

  就這三個字的功夫,白崇黃瞳仁中的光芒已在迅速掠散,呼吸也逐漸微弱,龍尊吾痛苦的望著他,咽著聲道:「崇賢兄,你……你去吧,我會用他們的血來洗你的恨!」

  白崇黃喉頭咕嚕著,他直定定的瞪著龍尊吾,驀然全身抽搐了一下,整個軀便全癱了下來,而那雙眠卻仍舊直定定的瞪著龍尊吾的,宛如有那麼多的淒涼,不甘,以及,以及無名的悲楚……

  龍尊吾怔怔的看著白崇黃那張使硬的,著黃的,染著血的面孔,猛然他就地旋身,六隻人腿在尋丈之外便飛了出去,龍尊吾極快向右掠的人群中搜尋,那邊,那使「倒蜈鉤」的瘦長漢子與那執著銀劍的一個信長儒士,正在砍殺著十幾個悲憤膺胸,朝他們攻撲的樊家幫手下!

  一個灰衣漢子自龍尊吾身邊躍過去,一把刀筆直送進了一個黑衣人的胸膛,而兩名黑衣人都灑著滴滴的血在攻殺另一個穿著青衫的魁梧大漢……。

  抱著肚子,肚子上插著一柄手叉,有個褐衣角色就這麼坐地下,他的身旁,躬著一個開了膛了黑衣人物……。

  有慘呻聲再起,一名身披黃衫的青年活生生剜掉了他的敵人那雙核桃大的血糊糊的眼球,他自已左脅上也吃一把匕首截進去一半,但他依舊揮舞看他手上的「千錐棒」,狂叫著沖向了一群黑色人影中……。

  這些,夠得上淒厲,夠得上慘烈,龍尊吾卻恍似未覺,他一閃一掠已到了那一鉤一劍之旁,此刻,銀色的長劍剛好劈倒了一個樊家幫所屬!

  龍尊吾一言未發,揉身穿進,右手阿肩刀猛砍那中年儒生,左手「雙頭蛇」暴取使鉤的瘦小子!

  兩位仁兄似是頗出意外,呼一聲拚力朝兩邊躍出,他們芭摸清了這一批環家幫人馬里只有三個帶頭的角色,其中兩個已被另外纏住,還有一個方才亦已畢命,那麼,這似是天外飛的一刀又是怎麼回事呢,使鉤的角色急忙轉頭瞧去,這一瞧,卻差點瞧飛了他的魂!心臟突然一緊,他見了鬼似的怪叫道:「龍尊吾!」

  中年儒士都還沉得住氣,手上銀色長劍當胸一橫,他一面注意著四周的樊家幫人馬一邊冷森的道:「龍尊吾又能如何?」

  那些殺暈了頭的家幫弟兄這時才看清是誰來了,頓時爆起一片歡呼,而歡呼聲中尚挾著哭叫:「龍大哥,是龍大哥啊……」

  「天可憐見,白頭兒得以報仇了!」

  「龍大哥,這兩個狗操的剛才坑了白頭兒……」

  龍尊吾一揮手,道:「你們退下殺敵,這兩人交給我!」

  陰森森的,血淋淋的盯著對面的兩個人,龍尊吾道:「白崇賢的一命不是那麼賤的,用你們兩命來抵,實在也嫌太便宜了……」

  中年儒士平板的臉上微現怒色,他沉沉的道:「姓龍的,這一套賣到我一極派「錐劍書生」面前來,你真找錯了主兒了,你打聽打聽,看我詹瑞炳可是吃這些的?」

  龍尊吾冷酷的看了他片刻,目光又利剪般投注那位執著「倒蜈鉤」的瘦幹角色身上:「黑蜈三爪,你一定是其中的魏耀生了?你們拜把弟兄已走了兩個,你,還能偷生麼?」

  驀地一哆嗦,這位果然是魏耀生的仁兄青著臉,口頭上似打了結般恐的道:「你……你你,龍尊吾,你在說些……什麼?」

  踏前一步,龍尊吾寡情的道:「我是說,你們黑蜈三鉤已死了兩個,金蘭結義,便應情同生死,你,如何能以苟活下去?」

  瞪著眼,張著臂,魏耀生恐懼的大叫:「你是說範老二,你……龍尊吾道:「我已活宰了他,如今,該輪到你了!」

  一溜銀光,就接在龍尊吾的語尾,活蛇似的猝然斜卷了上來,那溜銀燦燦的光芒尚映在人的視覺中,又突地一頓,灑出滿空寒星又自一側攻到!

  龍尊吾大笑一聲,一招「凝紅」急迎而上,變成條、成線、成點、成股的金光交織反罩,「飛流九刀」中最為狠絕殘毒的一招,「金輪減」已暴使而出!

  「啊……哇……。」

  慘叫著,有如狼嗥,片片的碎布飄向半空,雜著點點的鮮血。那柄銀色長劍也「嗡」的一聲展出三丈之外,顫顫巍巍的斜斜插進地下!

  大張著眠,中年儒士都身衣袍全成了布條,零零散散的披掛在他的身上,而一條條,一道道的血糟便縱橫交織,佈滿了他全身上下,傷口翻卷著,血肉糊,看去又是可怖,又是可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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