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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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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條魁梧的人影有如一堆烏雲般呼嚕嚕的越過土脊自天而降,連面孔還沒有看清,那人已一把抱住了龍尊吾,嗓門子沙啞而豪邁的大叫道:「我的兄弟,這一個多月你跑到他媽那裡去了,三十來天可是差點分成了生死兩途,我的乖乖,可想煞又恨煞為兄的了……」 這突來之人,唔,不是別個,果然正是那位性情豁達,不拘俗禮的大伏堡四爺,魅魔朋三省! 龍尊吾也緊緊的擁著他,喘息著道:「老哥,你好不令我擔心,樊家幫的弟兄說你失了蹤,凶吉不明,這一天來,害得我坐立不安穩……」 朋三省重重的拍了龍尊吾肩頭一記,怪叫道:「你才為我擔心了一天,我他媽足足為你六神無主了一個多月,直到現在,心腔子還在他奶奶的亂繃亂跳……」 龍尊吾歉意的一笑,道:「都是我不好,老哥你就恕餅……」 「唉」了一聲,朋三省道:「在混沼你以一己之力搏殺赤玉莊大隊人馬之後,竟一去不返,我們在聞得朱大業及焦桐的回報後,即時連夜佈置防備,更由為兄親率五百人馬兼程趕去助你,在近午時分到達紅崖混沼,天爺,那種淒慘的情況,真不敢令人相信是你一個幹的,鮮血染紅了地面,人疊著人,手腳腦袋東搬西移的大多分了家,那些馬匹的骸也堆成了山,兵刃傢伙丟棄得到處都是,混沼裡浮沉著冷得發了腫的死,大家全看傻了,好一陣子,才想起來沒有看見你,五百多人一起動手翻掀人的找,連混沼裡也派人下去查驗,直到日頭偏西,前後反覆找了三遍,也沒有找到你的影子……」 說到這裡,朋三省這鐵錚錚的漢子竟然已有些哽咽了,他的語聲帶著蒼涼的顫音:「我當時魂都斷了,人也整個傻了,就像……呵,就像一下子什麼都沒有了,什麼都成空了,四十多五十年來不知道眼淚是什麼滋味,那天卻了個夠,真是又酸又苦,又冷又涼啊……」 夜深沉,空氣寒瑟而蕭索,朋三省的聲音有如抖索的琴弦,是那麼震人心弦,那麼令人感動,每一個字都是這般堅實,敦厚,真摯,含了無限的友愛,無限的關懷,雖然字眼用得粗陋,但卻是火熱的,血淋淋的,在龍尊吾的感受裡,沒有一丁點疵瑕,一丁點矯作…… 良久…… 二人沉緬於親情骨肉的手足之情裡,神會於至極的兄弟之愛裡,他們原是如此深摯難分,原是如此過命相交啊…… 低啞地,龍尊吾道:「老哥,現在好了,我們都無恙,樊家幫的這筆血債,我們會連息一起討還的……」 朋三省稀噓了一陣,擦擦鼻涕,長長吸了兩口氣,感歎的道:「你不知道,在前兩天的那夜晚,情景有多麼個淒厲法,赤玉莊來了一千多兩千人,還有一極派的龜孫子們助陣,一上來便好像泰山壓頂似的往裸蓋……我們也估錯了人家的力量,以為在混沼吃你一陣猝殺大大傷了他們的元氣,至少也破了他們的膽,誰知這些王八蛋卻卷襲得那麼快……」 龍尊吾低沉的道:「是不是才開始交刃樊家幫就吃了虧?」 點點頭,朋三省獨目中射出一股憤怒與仇恨交織的光芒:「沒有防到他們會如此歹毒險詭是第一個原因,再者,為了你的下落不明,那夜裡小樊與我的神智也極為沉痛,兩個人對燈飲酒,一直喝到了七八分醉意,大家都昏沉沉了,事情就猛古丁的發生,使我與小樊簡直有些措手不及,大夥兒也是倉促應戰……」 緩緩的搖搖頭,朋三省又道:「我一向莽莽撞撞毛毛燥燥的,小樊卻精明了半輩子,想不到這一次栽了這麼個大跟鬥,樊家幫整個從大明城掀了出來……」 龍尊吾半垂下目光,有些不安與慚疚:「老哥,這全是我的罪過……」 擺擺手,朋三省道:「江湖上交的是肝膽相照的血性兄弟,為了一個「義」字,豁出腦袋也不過碗口大的一塊疤,你有什麼好自責的?何況小樊與我的關係更應該加此,你這一來,他知道了反而不快……」 靶動的將手搭在朋三省肩頭,尊吾有太多的言詞,太多的心緒一下子湧結在喉間,好半晌,他才低低的道:「樊兄受傷了?」 朋三省點首道:「那還少得了,大大小小的傷勢共有十六處,血失得大多,已送到虎子集去就醫,「虎子集」的一個老醫師田才是他的忘年至交……」 龍尊吾仔細的端詳著朋三省周身,他看得那麼仔細,就像是個裁縫師傅在為客人量衣試身一樣。 朋三省一笑道:「不要看了,為兄的我也傷了三處。胸背各一劍,大腿也是也挨了一鉤,好在我命大,沒有就此躺了下去,我經過一番包紮後,到如今已好了三分啦,再養息個幾天約模就和尋常無異了。」 笑了笑,龍尊吾道:「怎的你在混戰之後沒了蹤影,把大家好急……」 朋三省吐了口唾液,恨恨的道:「我與二極派和赤玉莊的七名好手拚鬥,足足纏戰了一個多時辰,越打他們越朝外走,到末了,我受了傷,他們也倒了四個,後來在昏天黑地裡我突圍出來,趕往城裡,卻只見火光洞天,一片屋宇盡在烈焰之中,樊家幫能拿腿的人已經撤走一空,鳥淨精光了……」 歎了口氣,他又道:「無奈之下,我只有與滿街滿巷的對方雜種們一路打一路闖,身上又帶了傷,好不易才沖了出來,找著個僻靜所在敷藥包紮,你上次勻給我的那些藥物卻還真叫靈驗,就這兩天已好得多了,然後,我估著大明城郊外會有樊家幫的探馬出現,於是便每天去等,果不然,剛才說巧不過的遇到了朱頭朱大業……」 說到這裡,他慶倖的哈哈矣道:「卻又那裡知道這一遇見竟又會齊了你,他奶奶的,這段日子來可是成天讓我一顆心吊在腔子上過,你問完了我,現在,該我問你了,你他媽在混沼之後跑到那裡去了,哦!還差點忘記,你走後,我們又遷到城中馬員外家暫居,為了怕你回到客棧找不著人,除了交待了客棧的一般哥們外,另還派了人專等你……馬員外的宅第極大,小樊是他所有生意的護守人,雖說交情夠深,這次一把火燒了他的房子,卻也實在對人家不住,那一片宅院看著真叫人心痛……」 龍尊吾輕輕地道:「容後我們補償他……」 猛的一巴掌拍向自己腦瓜,朋三省叫道:「這幾天來是打昏頭了,羅唆了一大堆卻忘記將最重要的告訴你,你他媽不好意思向我問我那能不好意思講?」 龍尊吾迷惑的道:「什麼事?」 朋三省大笑道:「別裝蒜了,就是唐潔那妮子呀,你放心,她至今無恙,還住在大明城一個隱秘之處,仍然與小樊的內眷住在一起,保管安全得很,不會出什麼漏子,小樊對這些事是辦得最周詳不過的……」 得意而捉狹的盯著龍尊吾,朋三省又賊嘻嘻的道:「寬懷了吧,奶奶的,我沒吃過羊肉也看見羊在滿山跑,這少男少女之間的調調兒,我是一看即明,心中有數得緊,可憐你這些日子來想壞了吧,咱們快點找個時間摸進去探采,也讓你們兩口表演一齣銀河鴛鴦會,免得兩地相思之苦……」 心中有些窘迫,表面上卻儘量保持淡然,龍尊吾忙道:「當然我記掛她,但卻不似老哥說得這麼詩情畫意……」 獨眼一眨,朋三省笑道:「好了,別他媽不好意思啦,以後日子長,咱們等著瞧吧,你倒是說說看,混沼一戰,你小子跑到那裡去了?」 忽然,朋三省用力抽動了兩下鼻子,目光鷹隼似的往兩側搜探起來,唔,他這才發現倚著士脊一直默立至今的徐美媚等人! 像一下子蒙了滿頭的霧水,朋三省莫名其妙的轉瞧龍尊吾,迷罔而又怔忡的眨著眼道:「老弟,這幾位是?」 龍尊吾「啊」了一聲,忙道:「方才只顧著敘舊,幾乎連替你們引見之事也忘記,來,老哥我為你一介紹分明。」 說著,他拉過朋三省,就在一拉他之間,手指已暗暗將他捏了兩下,於是,朋三省豪邁的笑了,大步走過去與徐美媚、牟遲德、梁采等人相見。 仔細望著徐美媚,朋三省連連點頭道:「徐姑娘真是國色天香秀麗絕俗,此次我們方遭大變,以致慢待各位,大家都是自己人,倘請莫予見怪。」 朋三省把那「自己人」三個字說得重了點,於是,徐美媚禁不住蛋臉兒紅嫣嫣的垂首淺笑了。 黑暗中,又有幾個人飛過土脊落了下來,為首一個正是朱大業,他一見龍尊吾,正興奮得想開口大喊,目光一觸及徐美媚,卻不由猛的一呆,見了鬼似的脫口怪叫:「我的天爺,是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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