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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八


  於是,帳幕中,兩人又靜寂了一會,苟圖昌站起身來,負著手,緩緩的踱來踱往,好像這幾句話又勾起他什麼苦楚了……

  紫千豪閉目調息片刻,睜眼問:

  「什麼時辰了?」

  掀帳探首,苟圖昌回身道:

  「約莫二更天。」

  自言自語的,紫千豪道:

  「快了……快了……」

  知道當家大阿哥指的是什麼,苟圖昌小聲道:

  「你看,老大,「青城派」的人與他們的幫手會提早來麼?」

  紫千豪沉吟著道:

  「難說,但依照一般武林中這類生死約會,倒該早點趕來,一則熟悉地形,二則探改虛實,不過『青城派』乃名門大派所屬叫他們自認有沒有這個必要,就全在他們的看法與觀點上了。」

  冷冷一哼,苟圖昌道:

  「名門大派到了該吃癟,他們沒有什麼地方可以抵大的!」

  笑了笑,紫千豪道:

  「你我意見一致。」

  忍不住也笑了,苟圖昌道:

  「其實,我更擔心的還是熊無極熊老哥,他前往刺探對方虛實,別泄了行跡才好……」

  紫千豪笑道:

  「這個倒不用擔心,熊無極的一身功夫硬紮得像鐵打的。而且反應快,機智足,便是泄了行跡至少也能突圍回來。這一點我對他頗有自信,令我覺得抱歉的,卻是萬一對方沒有提前趕到『鬼圍場』,叫他白受風寒未免就難過了……」

  苟圖昌若有所思的道:

  「這也有可能。」

  紫千豪笑道:

  「老實說,熊無極的脾氣並不好,他不是那種沉靜溫和的類型,叫他挨冷受凍隱藏在一個黑暗地方動也不動的過一晚上,這滋味額不好消受,不管怎樣,這次回去之後,我要重重謝他一次!」

  撚著黑髯,苟圖昌道:

  「他還急切的要搶這超差事呢……」

  靜靜的,紫千豪道:

  「一個人對一個人真正有了情感,或是一個人真正愛上了某一個團體,他就會事事為他盡力盡心——縱然有些事他並不喜歡的!」

  苟圖昌點頭道:

  「老大說得對,我想,熊無極對老大你和對我們孤竹一脈的上上下下就正是如此了……」

  順手取過擱置榻上的「四眩劍」來,紫千豪珍惜的用衣衫拭抹著劍炳劍鞘,他微笑道:

  「天亮後,這劍,恐怕又要發市了。」

  目光投在銀閃閃的劍身上,苟圖昌眨眨眼道:

  「老大,講良心話,你這把『四眩劍』的名稱由來,是『心眩』、『意眩』、『目眩』、『神眩』,刃芒一出,敵人四眩齊來,但事實上,每在你運劍出手之際,這種感覺非僅你的敵人會有,連我們也一樣免不掉呢!」

  紫千豪肅穆的道:

  「圖昌,劍如我臂,刻更似我心,意使臂,心馭劍,劍與靈合,與心融,與神附,因此劍也有知覺,也有感情,也有靈性,而一個武家必須和他的兵刃息息相連,仿若一體,他的兵刃才會隨心所用,保他的命,助他的難,和他最親密的夥伴,至少,在我來說是如此,你認為如何?」

  苟圖昌虔誠的道:

  「完全同意,老大。」

  以純銀的劍柄輕貼面頰,紫千豪緩徐的道:

  「每當我和我的劍處在一起,我的心裡使十分平靜安寧,好像有一個守護神峙立在找身邊一樣,感覺上是如此寬釋,如此和祥,又如此牢靠,而刻是最忠心的朋友,它永不會變易,永不會衰敗,更永不會背叛,他在你有生之年一直陪伴著你,在艱辛中助你,在危難中救你,在寂寞對陪你。在無告中聽你傾訴,它的確是有血液的,有脈搏的,有靈智的,它也是善良的——對你自己與自己人來講……」

  苟圖昌補充道:

  「它也是有溫暖的,我有這種感覺。」

  紫千豪沉靜的笑道:

  「不惜,它也是有溫暖的。」

  忽然也笑了,苟圖昌道:

  「但是,對敵人來說,這可完全相反啦!」

  輕輕放下「四眩劍」,紫千豪輕輕的道:

  「它只維護一方——它的主人及主人的的人!」

  頓了頓,他又微笑道:

  「而且,決不曖昧,明朗果斷得只要叫一人一眼即可分判!」

  苟圖昌曬道:

  「當然,因為劍是在它主人手中。」

  紫千豪改正道:

  「執在手中,聯手心底。」

  搓著手,苟圖昌道:

  「野幕孤燈裡,寒榻對語,你今晚的話這些話和這些獨特見解,在平時可難得聽到哪。」

  紫千豪笑道:

  「只是在平常找不著這麼一個適當機會罷了;在談論任何體裁的話題之時,總該也有一種氣氛相陪襯,才覺得更能深入,是麼?」

  苟圖昌若有所思的道:

  「說得對,老大……」

  於是,像又在同時開始,帳幕中兩位孤竹幫魁首的思維又轉到另一個他們所想到的天地裡;兩個人全沉默下來,兩個人都在深深的忖慮著什麼,很靜,除了他們的呼吸聲偶而顯得急慢了些外,一切全那麼冷寂又安寧,連寒瑟的空氣都宛如凝固了……

  帳外也沒有聲息,僅僅夜風淒淒的拂過林消,帶起一陣一陣的籟啦聲,這種聲音其實非但沒有使這片深秋夜裡的曠野荒林激起一丁點生氣,反而更襯托出了它的蒼涼,空洞、冷漠、以及陰森……

  時間,就這樣緩緩的過去了,看不見,摸不著,卻確已流逝過去……

  一切仍是靜寂的,靜寂得叫人心裡有點怔楞,有點忐忑,也有點燥悶,等待是最煩人的了,但有些時候,有些事情,卻又不得不『等待』……

  也不知又過去了多久,終於,帳幕的厚簾突然掀起,在一陣冷氣卷襲中,熊無極的身影業已幌閃而入!

  木榻上的紫千豪與坐在椅子裡的苟圖昌這位站起迎上,熊無極的一張俊臉有些疲倦的蒼黃色浮現,他額上泌著汗珠子,還微微喘著氣,看樣子,這位大名鼎鼎的『金手煞』只怕曾經狠趕了一程呢!

  親自讓著熊無極坐到椅子上,紫千豪又接過苟圖昌遞過來的羊皮水囊,他一面交到熊無極手上,邊低頭道:

  「辛苦了,熊兄。」

  嘴巴湊上水囊頸口,咕啥啥的牛飲了一陣,反手用手背抹去唇角的水漬,熊無極長長籲了口氣,乏累的道:

  「我好一陣跑!」

  拉了張椅子在熊無極對面坐下,紫千豪笑道:

  「先歐會兒,順口氣再說。」

  放下羊皮水囊,熊無極的眼珠子四周一轉,道:

  「蓬子裡就只二位?」

  紫千豪道:

  「是的,我們一直在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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