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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七


  羞怒交加,融合了無比的怨仇,單光雙目充血,發豎如刺,他握拳透掌,切著齒厲吼道:

  「紫千豪,我與你拚了!」

  眉梢於一揚,紫千豪痛恨的道:

  「今日原本便是如此,單光,拿出你昔日陷害我時的歹毒來,拿出你殘殺我手下弟兄的本事來,單光,你的威風呢?你的計謀呢?就只這麼可憐的一點點而且?」

  過度的憤怒激發了單光潛伏體內的凶性,他整個枯黃的面容完全扭曲,雙目中透過血紅的煞光更形成一片間煙的瑩綠——野獸在噬人前那種眼裡的可怕瑩綠,嘴角沾著白沫,碰著牙,青筋暴浮於額,鋅然間,單光就有若一隻怒矢般筆直飛射過來!

  冷酷的揚起一聲狂笑,紫千豪大喝如雷,「大魔刃」劍法中的第三式:「珠鑲飛虹」已當頭展出!

  身與劍合而為一,有眨耀輝班的銀光湧起,紫千豪整個身子融進了蒙深的劍芒中,有如一條鬥圓的跨天長虹般猝射敵人!

  單光也似是瘋狂得失卻理智了,他不閃不讓,不躲不退,「千錐錘」呼轟展舞,繞前旋飛,左手的「無耳短戟」閃掠穿刺,帶起溜溜縱橫光箭,就這麼撲向了紫千豪催動而來的那股劍氣!

  雙方的接觸是快速得無可喻言的,幾乎看不出是兩個人在拚鬥,在廝殺了,只見一段鬥圓的光虹與兩團藍電銀芒猝然飛擦而過,當人們的瞳仁尚來不及追攝其中的每個動作,半空中,已經傳來一聲令人毛髮諫然的尖嗥!

  紫千豪連人帶劍,飛快射出五丈之外,又「霍」的一轉迴旋落地,晶芒劍氣突斂,他好生生的站在那裡!

  尖嗥聲來自單光口中,他的身形在空中連連翻滾,一直滾出兩丈才落向地下,臨落地的一刹,看得出他在竭力平衡身體的均勻,而沉重的墜跌力,卻使他踉蹌搶出五六步才搖搖幌幌的站穩!

  現在,老天爺,單光非但滿臉是血,肩頭背後有七道可怖的翻卷傷口,連頭皮也有巴掌大小的一塊被削落,露出血糊糊的一片頂蓋骨來!

  但是,這些卻並不足以令單光發成那聲淒厲的尖降,令他如此悲痛憤恨的卻是,他的右耳亦已被連根斬掉,與他那卻了一半的灰褐色左耳相映,正是一種怪異尖銳無比的對照!

  全身籟簌抖索著站在那裡,單光那張原本已經醜惡寡毒又枯乾焦黃的面孔,如今更是猙獰可怖得不像一張人臉了,腥赤的鮮血染紅他的須面,流沾在脖頸上,襯著他肩頭,背脊上血肉模糊的傷痕,他五官惡毒扭曲得移了原位的臉龐,再襯著他破碎不堪的衣袍,雙目中那種用盡了詞句也無法形容的透骨仇恨和悲憤,形態好不怕人!

  但是——

  紫千豪卻毫不為攝,他緩緩地,徐徐地,鎮定至極地,一步一步逼向前來,口中冷硬的道;

  「單光,你懂得什麼叫『淩遲』麼?這就是了,我要一點點的割你,一塊塊的剮你,用你的血肉來報償你對我手下弟兄的殘害,用你的呼號來告慰孤竹烈士們的在天之靈,用你這充滿邪惡污穢的生命來祭奠那些喪於你手中的孤竹兒郎們的亡魂!」

  單光以帶血的目光凝視著紫千豪,而目光如刃、如火、如箭,他抽搐著,惡毒的嘶啞幹吼道:

  「紫千豪,你這天打雷劈的畜生,死無葬身之地的兇手、狗頭、雜種,我要吃你的肉,吸你的血,我要啃碎你的骨頭啊,你這禽獸不如的混帳東西……」

  紫千豪冷湊湊的笑了,他道:

  「除了漫駡——有如一頭瘋狗般的狂吠,單光,你還留下了多少本事?還存了些什麼絕技?」

  舉起右手的「千錐錘』——抖索索的,單光瘋狂似的尖嚎:

  「紫千豪,我要剜你的眼,剖你的心,我要你五馬分屍,萬蟻透骨,你馬上就會神魂俱滅,永滄地獄……」

  淡漠的,紫千豪道:

  「人,該有兩隻耳朵,如今你只剩半隻耳,這不好看,單光,容我也將你那顆充滿邪惡的腦袋也換一換吧?」

  幾乎就悲怒得閉過了氣,單光混身痙攣,四肢顫抖,嘴唇也灰白扁癟得只會一個勁的抽搐了,他激動得像瘋了,像迷亂了,但是,在紫千豪的步步逼近下,他卻不由自主的往後退,往後退……

  露出雪白整潔的牙齒一笑,紫千豪低沉卻又冷酷的道:

  「別怕,單光,別怕,你原是十分寡毒的,如今,你也狠一次給我看看,證明死亡這件事,在你來說並不算什麼……」

  單光眼前的境遇是他畢生所未曾遭逢過的,痛苦加上驚懼,憤怒揉合了羞辱,然而,他空有滿肚子恨,滿腔的仇,一股惱的不甘,卻毫無丁點辦法將頹勢扳回,他急促的喘息,不停的抽搐,連續的抖索,鼻子下方那顆觸目的黑痣,但幾乎變成黃白的了……

  四眩劍的刃口閃泛著寒森森的光華,在紫千豪的手上猶如一抹流燦的秋霞,一瓶湛湛的溪水,但那是要命的,單光自是比誰都明白,他知道,只要對方的劍刃再展,他今天就必須栽於當地了!

  紫千豪緩緩逼近,他冷漠的道:

  「還記得孤竹幫那些進濺的鮮血?還記得金奴雄與左丹橫飛的肉糜!那亟突瞪不瞑的眼珠,那些顫索索的淒號?單光,孤竹幫與你之間的仇怨太深了,深得已經不可度雖,你今天便償了債,縱然你的狗命有十條也不夠抵償!」

  單光在攀一機憐之下,驚恐的尖嗥道:

  「紫千豪,你且慢!」

  紫千豪冷冷的道:

  「現在,已經不是你可以討價還價的時候了!」

  急切地,惶驚的,單光痙攣著道:

  「你聽我說,紫千豪,如今我姓單的業已輸在你手,須知逼人不能逼得太絕,道上……道上的規矩你也得顧著幾分……」

  「呸」了一聲,紫千豪怒道:

  「單光,你不用給我來這一套,這全是白費!就算作跪地相求,我也不會饒過你的狗命!」

  不朝後退,單光反而朝前邁了一步,他竟突然哀哀求告:

  「紫千豪,我認了……認了總該有點選擇的機會吧?至少,我單光亦非泛泛之輩,你也得讓我自己了結……」

  微微有些意外,紫千豪站住腳步,他盯著對方,凜烈的道:

  「姓單的,老實說,你就真是自盡,也未免太過便宜……」

  單光委曲醜惡的面孔徹向前傾,他暗啞的道:

  「不要太狠,紫千豪,不要太狠——」

  那個「狠」字還在單光舌尖上打轉,他驀地狂旋後掠,而就在他的軀體甫始施動的一刹,他右手沉重的「千錐錘」已「呼」的脫手擲出,錘隨轉回之勢,較之平常更增加了三分力道與快速,只見藍光辭映,那柄「千錐錘」已到了紫千豪鼻間之前!

  雖然是小心戒備著,紫千豪卻未料到敵人竟會在這節骨眼下也敢使出如此一招,他暴叱一聲,身形倏向左側,「四眩劍」閃耀生輝,猛翻急磕,『噹——」聲震響,飛撞面門的那柄「千雄錘「業已被擊落地下!

  只是這麼一點點間不容髮的細微空隙,只是這麼一點點——

  茂密的「雀尾草」突然分傾幌動,單光拚命竄鑽入內,他竄過草叢中的勢子是這般慌忙,這般急切,又這般狼狽,以至看起來便是連爬帶滾,不成體統了。

  厲嘯入雲,紫千豪暴身長射而起,人劍合一,銀芒如電,在一聲「呼叱」盤旋下飛隨緊追;是的,他業已再次運起那「大魔刃」劍術中的「馭劍成氣」一招:「燦燦飛虹」了!

  在白色的「雀尾草」在那股滾桶似的鬥圓光柱掃掠下紛折齊斷,草屑進散揚空,一片片「緣啦啦」的斬削之聲響個不停,眨眼之間,光技所經之處已是縱橫交織著一條條、一行行的割劃痕跡了!

  但是——

  單光剛剛竄入草叢之中,便再也看不見他的影子,甚至連一丁點葉梗的微晃也沒有,就仿佛他已經在竄進草叢裡的同時便消失了一樣,更像是這一片綿密的草海將他吞噬了……」

  紫千豪連人帶劍融成一體的那股銀光,在這一大片廣闊的草叢消頂以極快的速度往來盤旋穿繞,草屑在飛舞,葉梗在削折,卻就是再也找不著單光的蹤影了,只此瞬息,他竟就失了去處!

  劍氣返回,落四道路中間,耀亮的光芒驟斂,紫千豪現出身來,他一張俊臉全因過度的憤怒與懊恨而變成了青白,瞪著單光方才竄入草叢裡的位置,他動也不動,雙目宛如寒刃般定定投注凝視……

  突然——

  紫千豪大吼一聲,猝射向前,他這一掠之下足足插進濃密的草叢中十五丈,這十五丈長短的「雀尾草」便齊根倒折,在一片「籟啦啦」的響動聲裡,紫千豪猝然彈回——沒有找著單光!

  他站在路邊,看了一陣,又長射撲入,但是,除了草飛梗斷,落灑如雨之外,仍是一無所得!

  如此這般,紫千豪看一會,猛然撲搜,撲空了,再估量一會,再一次撲搜,周而復始,一連十數次,他額際腋下已有汗水泌出,不過,他卻是徒費力氣,並沒有發現單光那條漏網之魚的影子!

  這時——

  「一心四刀」中的老二蘇恬匆匆奔近,他看了看亂成一片的遠近草叢,對他的大阿哥躬身道:

  「大哥,單光那廝好狡詐,是否可以派些弟兄下去展開大幅度的搜索?」

  望了一眼那廣大港瀚的草林,紫千豪咬牙道;

  「罷了,算這畜牲生命長!」

  蘇恬不甘心的道:

  「大哥,說不定多些人手能找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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