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柳殘陽 > 斷腸花 | 上頁 下頁 |
一八四 |
|
君惟明搖搖頭,冷然道:「那愛,早已化做灰飛,不見蹤影了,費湘湘,你不是也早就如此了麼?」 費湘湘顫抖著絕望的道:「你……惟明……你要我怎樣?」 君惟明斷然的,道:「世上,有的事做錯了能以原諒,有的則無法寬恕,費郴湘,可歎你是屬於後者,有一句俗語:一失足成千古根,再回首已百年身,費湘湘,如今你才知回首,惋惜的是,你已鑄成千古恨了!」 費湘湘目光淒黯幽澀的環顧室中幾具可怖屍體,悲涼的道:「你是說……惟明……你……你……你要我……死?」 君惟明冷冷的道:「不錯,你仍不失美慧。」 費湘湘痙攣著,痛苦的道:「但……但……童剛已經……遭到……報應了……你……就不能……饒過……我?」 君惟明冷笑一聲,道:「誰負的債由誰償,誰作的惡由誰當,費湘湘,你心性之歹毒並不比童剛稍好,如今!他已得了他應得果,與你並無牽連,現在,你該償你自己所負的債了!」 費湘湘淒慘的笑了,酸楚的道:「你……忍心?」 君惟明抖嗦了一下,語聲如銅:「我不忍,但我必須如此。」 輕輕啜泣,良久,費湘湘吃力的站起,她深深的注視著君惟明,幽幽的道:「惟明……」 君惟明硬著心腸道:「你還有要說的麼?」 含著那樣淒涼的淚,面龐上是那樣哀傷絕望的神情,然而,費湘湘卻綻開一朵帶著血的微笑,她哽咽道:「摘下你的笠……惟明,讓我最後再看你一眼……」 君惟明略一遲疑,「刷」的將血漬斑斑的「蓋眼笠」自頭頂摘下,現露出他那張蒼白又俊俏的面容來,而這張面容,在如今,又是浮映著多少刻骨縷心的愁慘? 費湘湘簌簌的向前伸出手,輕輕的柔柔的道:「再會,惟明,我錯了,人假如有來生,來生我仍願嫁你為妻……你是個好男兒……真的是個好男兒……或者你不相信……但我還是要說出來……我……我愛你……」 君惟明全身一震,神色大變,他張開口,雙臂伸出,但是遲了,費湘湘的手腕已經用力切進她身後嵌進童剛胸前的幾朵劇毒的「斷腸花」中! 猛一抽搐,費湘湘的如花容顏驟然可怕的扭曲,她卻努力使一抹微笑浮在臉上,同時,兩滴晶瑩如珠的淚水,自她眼角徐徐垂落,垂落…… 一陣絞腸剜心的酸楚侵襲著君惟明,他再也忍不住哽咽出聲,淚水滾滾滴落,他不能再目睹費湘湘的遺容,霍然轉身,任自己的眼淚盡情流泄。 透自淚的晶慕中,他發現門外已站滿了人,而每一張面孔俱是如此肅穆,每一個人的表情又是這樣沉痛,沒有那一個出聲,更沒有那一個說話,一雙雙的目光俱是那級哀傷,又那般關切的注視著他,在一片沉寂中,似是連冷冷的空氣也都沾染上愁慘的氣氛了…… 站在門外的人,個個全是頭髮散亂,渾身血跡,疲憊與乏倦刻在他們的臉上,使得他們的面孔就更加沉默了,這些人裡頭,有金家的人,有「大飛堂」的漢子們,也有君惟明自己的手下…… 倚在門邊的是金薇,君惟明看到了她,她也凝視著君惟明,金薇的神色中流露著無比的神情,無比的關注,無比的悲憫,以及,無比的惻然,男女相悅往往是自私的,但在此刻,又有誰會計較於一些已帶著悲愴色彩成為過去的情感呢? 緩緩的,一個人由門外向君惟明走近,她伸開雙臂…… 君惟明白模糊的淚眼中望向那人,那人的形貌逐漸清晰,微微顫抖了一下,君惟明徐緩的用袍袖抹去淚水,現在,他已認出這個伸臂向他的人不是別人,正是他的嫡親胞妹君琪! 挺立如山,君惟明紋風不動,他既不推拒,更不迎上,而君琪這些日子來顯而易見的受了多少折磨,受了多少痛苦,原來就瘦伶伶的身段兒,如今看去就更不堪盈握了,那張清麗的臉蛋在蒼白中微微泛著一種病態的黯青,昔日明澈的雙眸,現在竟是那般的慘澹無神,幽澀怔仲,真是形銷骨立,好不慘然! 頰上掛著淚,唇角在不住抽搐,君琪知道自己的哥哥不肯接受自己的擁抱——即是表示他不願寬恕自己了,淒然的,她沉重跪倒在君惟明腳前。 目光抬高,君惟明面龐上的紋褶中佈滿了悲傷,更合蘊著憤怒與陋夷的意味,他嗓音哽塞,卻堅決如鋼:「君琪,我不想再多說什麼了,你……自已了斷吧。」 君琪仰起那張淚痕斑斑,充滿淒苦與委屈的面容,顫抖著叫:「哥……」 |
學達書庫(xuoda.com) |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