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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七九


  「五全廳」的後面,乃分兩排並列著六座精美恢宏的樓閣,右邊依序是「雁樓」,「白樓」,「丹樓」,左邊是「巧樓」,「魂樓」,「鳳樓」。樓與樓的間隔中是曲廊走道,樓與樓的距離中便是園圃、雅徑以及一些亭榭了。

  現在,這片地方已失去了它往日的清幽及肅穆,只聞殺聲震天,叱喊如雷,只見人影奔掠,追搏驅鬥,有身著「白錦袍」的鐵衛府忠貞兒郎,有身著灰衣的「大飛幫」所屬,有黑色勁裝,胸繡黃龍的「獨龍教」人馬,也有全著黑衣的「大飛堂」勇土,他們或者簇擁在一起硬拼或者捉對兒廝殺,或者追逐砍劈著,或者以少戰多與以多圍少,形形色色,莫衷一是!

  顯然的,君惟明這邊的四路人馬已自前,後,左,右殺將進來,而於此處會師了,但更顯然的,童剛那邊卻並不服輸,猶在做著困獸之鬥!他們在樓閣上下,在精舍左右,在曲廊裡,在園圃中,在亭謝間,利用地形地物掩蔽而抵擋,著,血刃翻飛,矢箭如蝗!

  如今,「雁樓」下麵,「骷髏煞」焦二貴正力敵著兩個強敵,一個黑臉中年大漢揮動著一條「霸王鞭」,另一名瘦小精悍蓄有短髭的人物施展著一柄「青雲刀」,這兩人功力頗強,全身是著灰衣,看樣子,大約是「大飛堂」一流的好手了!

  焦二貴旁邊不遠,即是「追日煞」穆厚,他以他慣用的「九芒輪」,狠餅著另一名也是身著灰衣的禿頂老人雙手各執一隻純鋼「仙人手」著著緊逼,招招兇猛,殺得狠毒,殺得難分難解!

  這一邊戰況卻更激烈,「肉劍」仇自春獨鬥八名「獨龍教」的高手,劈雷手強撐一己之力血戰另十一名「獨龍教」的強者!

  彼此人多勢眾,真是驚鬼泣神的主力決鬥了,那裡,金家大豪「大金龍」金魁正在與兩名強敵狠搏,其一是「白髮銀眉」官采,另一個,卻是身材瘦小,尖嘴削腮,頭頂上只剩下一把黃疏疏的幼毛,身著一襲灰布長衫的人物,官采的功力固不用說,而這人修為之高,似乎更在其上,他使用的兵器怪異己極——

  乃是一條黑色細牛皮索系連著的一隻鬥大黑皮口袋,這只口袋在他手中卻象變成了一個魔鬼頭一樣,千幻萬化,飛旋如電,老是圍繞在金魁四周!

  金魁這一撥拼戰者的側旁,「紅蠍」金薇卻以她不知自何處弄來的一把「蠍子鉤」激鬥著十餘名「獨龍教」的硬把子!

  「巧樓」這邊,情況沒不稍松,「飛魑」金楚和一個肥胖頸頂上生著一枚拳大肉瘤的光頭怪客惡戰,「毒拐」金尤摩,則力搏一個枯乾稿瘦的長臂老頭,金麗與「金家雙鬼」艾少長,艾少福三人聯手,對付的卻是方外之外——一名形客猙獰。體格魁梧的披髮頭陀!

  「血鐲煞」洪大賢,「焰龍」方青谷,「冷面金環」曹敦力三人此刻正率著一干手下拼命往「魂樓」那邊攻,「魂樓」那邊,是「大飛幫」的幫主「白虎」刁忌在指揮著他的人馬抵抗敵人的進撲,洪大賢等三個為首者卻並不和刁忌正面幹,僅是抽冷子和他們「遭遇」,刁忌武功甚強,但是這種大混戰的場合下,人家不與他硬打,他在迫不得已的情形中,也只有展開四處遊鬥的方式了!

  再過去,便是「大飛堂」的主戰地面,「狂馬血刃」關九,犀利非凡的使用著他那柄震懾天下的「雕龍刀」,與手下六名「大把手」在和以一個紅臉、體壯、頷蓄一把紫色大鬍子的老者及老者左右的十多名人物火拼著,打得天昏地暗,日月無光……

  現在……

  站于「五全廳」後面的君惟明不由握拳擊掌發稍上指,眼前,正是一場難分勝負的大拼戰,但是,正主兒呢?那個千刀殺,萬刀剮的童剛呢?怎的卻連影子也不見?

  輕輕的,他掀了掀頭戴的「蓋眼笠」,目光尖銳得有如一雙鷹眸般四處搜尋,仔細的,又迅速的……

  立在後邊的嶽宏遠走上一步,低促的道:「公子,我們該上去了……」

  君惟明點點頭,一邊仍舊四周搜尋,一邊靜靜的道:「那與金當家的交手者,一為官采,另一個是否『皮口袋』包驤?」

  嶽宏遠細細一瞧,道:「照傳說中的形態,只怕就是他了!」

  唇角一撇,君惟明又道:「和金魁拼鬥的大瘤子光頭,不用說是『雙頭梟』趙品松了,他那『雙頭梟』之名,想是由他頸項上的肉瘤而來!」

  嶽宏遠笑了笑道:「一定是此人!」

  說著,他又低聲道:「金尤摩對付的那個我認得,即是『影子腿』,金麗夫人三個所戰的敵手,除了那『九獄頭陀』悟果包管不會是別人了!」

  君惟明淡淡的道:「悟果頭陀所使的佛門『方便鏟』頗為不弱,可惜他是出世人卻偏生了入世之心!」

  立即知道自家公子已動殺念,嶽宏遠忙道:「那麼,何不誅除這佛門敗類?」

  君惟明一揮袍袖,道:「他逃不過今日此劫的,我志不在他,宏遠,在我眼中,他只不過是個小角色!」

  嶽宏遠有些迫不及待的道:「公子之意是?」

  君惟明冷凜的道:「童剛仍未出現,而且,還有『西疆二鼎』及他們的義子『血鼎』方幼泉!」

  說到這裡,他的牙床「格登」一挫,目已蘊血,道:「宏遠,你與一郎率人先行加入戰圈!」

  嶽宏遠擔心的道:「是,不過……公子,你老的藝業雖強,卻也千祈謹慎,童剛本身的武學甚為精湛不說,那『西疆二鼎』及他們的義子方幼泉猶屬不可輕視,公子若是獨自與他幾個擠鬥,委實令人憂慮……」

  君惟明吃吃一笑道:「你去吧,我會留意的。」

  嶽宏遠遲疑了一下,又道:「可要我與一郎留一個在此?」

  君惟明搖搖頭道:「不須。」

  知道君惟明說一不二的習慣,嶽宏遠也不再多說,他一招手,與夏一郎帶領著數十名弟兄匆匆奔向前去了。

  君惟明又開始仔細向各處搜視童剛等人的蹤影,無論是樓閣,房舍,園圃,曲廊、亭榭、徑道,俱不放過,由近而遠,由遠而近,一點點的,一分分的查看。

  忽然——。

  他全身宛如遭到雷擊也似猛烈的一震,一震之後,又開始簌簌不停的顫抖,一雙眼透目「蓋眼笠」,仿佛僵了一樣定定的盯視向一個地方,眼中光芒竟在這刹那間轉變得如此殘酷,如此狠毒,如此仇恨,又如此痛苦,像是有血霧自眸底升起,有毒蛇在齧晴心田。在這瞬息間,他幾乎感到血液要衝破肌膚,湧蕩的憤怒要充裂肺腑,他感到自己的魂魄也在咆哮與號陶了,他盯視的那地方—一。

  「丹摟」最上層靠左邊的一扇窗戶,那裡,窗簾半啟,露出四張面孔來,一張是有如滿月般眉心生著一粒豆大朱砂的人物,一張是瘦削而微微泛青的臉孔,一張面龐輪廓鮮明而突出一一鼻削嘴薄,雙目深沉冷凜,另一張臉,那是化了灰君惟明也認得的——童剛!

  魂夢中詛咒著,日夜痛恨著,每天都在心底念上三千遍的大仇童剛!

  他們四人好象並沒有在這慘烈的大廝殺之中發觀或注意到君惟明,但是,顯而易見的是,他們卻對下面的戰況進展極端重視,四個人全神色嚴肅的觀察著各方的拼鬥,時而低聲交談幾句,好象,他們正在商議——或等待什麼……。

  那是,一種奇異的激動侵襲著君惟明,令他血脈賁張,心跳如鼓,他像是全身都在如火般焚燒,雙眼看出去也是一片血濛濛的暈黯了!

  長長吸了一口氣,君惟明竭力使自己的情緒平靜下來,他用力咬著嘴唇,開始緩慢的移動……

  周遭的廝殺與拼鬥他恍芳無睹,身邊的呐喊及叱喝他也仿佛毫末聞及,他的整個心智,整個精神,整個注意力,全集中在「丹樓」頂層上,而「丹樓」的頂層上,有他的仇恨的根源,有他痛苦的起因,有他齧心的禍害,也有他寢食不安瀝血詛咒的魔孽!

  寒刀在四周翻閃,熱血在不停噴濺,人影奔殺,號喊震天,君惟明漠然而過,他在這一片混亂中,籍著各種物體的掩護,逐漸向「丹樓」移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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