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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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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尤摩與仇自春馬上分頭行事,君惟明卻不禁在唇角浮起一抹深遠的微笑,他暗忖道:「嗯,這一百鞭子,可是打得真快啊……」 在洪大賢抉著穆厚俯臥在一張錦墊長凳上之後,幾個人已經七手八腳的為他拭血療傷起來,頗為熱切。 君惟明斜眼瞅洪大賢,也正巧碰上洪大賢暗懷鬼胎的偷眼著他,四目相對,洪大賢不由尷尬十分,他搓著一雙毛手,訕訕的道:「回稟公子,業已逾命懲治過了……」 君惟明笑了,古怪的道:「是麼?」 洪大賢湊近了一點,咽了口唾沫,窘迫的道:「公子,呢,可能,可能我下手稍輕了些,但是,呢,也僅僅就是輕了些而已,還乞公子包涵……」 君惟明吃吃笑了。道:「我不怪你,人之常情,我也明白,那一百皮鞭如果真正結實打下去,一個人亦不會象個人樣了……」 洪大賢乾澀的笑了幾聲,忙道:「是,公子說得是……」 君惟明側首看了看俯臥在長凳上的穆厚,低沉的道:「給這小子一點教訓正好,叫他也知道做任何事之前,都要先搞清楚內容與是非,不可糊裡糊塗使牽連進去……」 洪大賢齜了齜牙,道:「包管老麼不會再蹈覆轍了,公子,這一頓生活雖說我手下留了情,卻也夠他消受的呢!」 洪大賢斜眼瞄了那邊一下,又小聲道:「況且,老麼更寒的還是府裡的規律,他曉得,這一輩子,如果又犯同過,他就永不會有今天的幸運啦!」 外面,「肉劍」仇自春已經提著一木桶清水迅速定了進來,金魁從他手中接過,以一塊淨布浸濕了,開始小心翼翼的親手為穆厚洗擦身上的血污。穆厚趴在那裡,直痛得齜牙裂嘴,卻連哼也不敢哼一下…… 一會兒後。 穆厚身上的鞭傷已洗淨,並敷妥了藥,他將破碎的衣裳穿好了,老老實實的站立起來,垂手一邊。 君惟明注視著他,一笑道:「穆厚,你面子不小呀,還麻煩金當家的親自為你療傷!」 穆厚惶悚透自眼中,躬身道:「我……我好愧疚。公子……」 金魁哈哈一笑,打著圓場道:「算了算了,這點雞毛蒜皮之事提他作甚?少兄,你的弟兄還不就和老夫的弟兄是一樣的麼?」 洪大賢趕忙搭汕道:「當家的說得是哪……」 君惟明瞪了洪大賢一眼,叱道:「你少開口!」 洪大賢心頭一跳,噤若寒蟬般乖乖閉上了嘴,君惟明又轉向誠惶誠恐站在那裡的穆厚,徐緩的道,「現在,穆厚,我有幾件事問你一下!」 穆厚恭謹的道,「是,請公子明示。」 君惟明道:「衣彪生死?」 穆厚兩頰的肌肉猛一抽搐道:「衣彪,他還活著,只是聽說被折磨得不輕……」 君惟明的火氣一下子又被引上來了,他大聲道:「你明明知道衣彪被囚受刑,飽嘗淩虐,怎的你卻不去設法救救你往日的兄弟?莫不成你也懷疑他是意圖自立為主,分據稱雄麼?」 汗水隱隱泌自穆厚的鼻尖腋下,他吸口氣,期期艾艾的道:「是……是這樣的,公子,為了衣彪……被囚之事,我也曾找著童剛交涉了好幾次,但,但是他告訴我,他之所以囚禁衣彪,完全是為了想從衣彪那裡訊問出謀害公子的仇家是誰來,他說衣彪定然和謀害公子的仇家有著勾結,否則衣彪不會在公於剛一遇害之際便公然反抗他的管轄……當時,童剛是打著為公子報仇的招牌出面接應的,而衣彪反抗他,不是就算是背叛公子麼?他既不願支持為公子復仇的童剛,顯而易見其中必有內幕了……童剛如此一說,我當時不知真象,自也認為有理……」 洪大賢火暴的脾氣再也忍不住了,他哇哇怪叫道:「扯他媽的卵蛋!童剛這雜種簡直是額倒黑白,抹煞公理!你這小子卻去相信他的,還不叫迷糊還叫什麼?只要是一個稍微有點腦筋的人,也會曉得姓童的是在那裡指鹿為馬,合血噴人!」 穆厚呐呐的道:「我是不知道童剛全是說些假話,更不曉得他自己就是真正的罪魁禍首,一時不察覺,才誤信了他的謊言……」 君惟明冷冷的道:「後來呢?」 穆厚潤潤焦裂的嘴唇,又道:「後來,我仔細一想,總覺得有些不大對勁,便私下跑到『大圓牢』去看他,卻被那裡的守衛擋住了。那裡的守衛沒有一個舊人,全是『獨龍幫』的屬下,他們非但不准我入牢探視,還暗裡告訴了童剛,我,我……就此被派出府去,並且尚受到童剛的嚴厲警告……」 洪大賢重重一哼,怒道:「沒出息的東西!」 君惟明一揮手,道:「說下去。」 穆厚又擬道:「我……我被他們派到洛陽去掌理那邊的生財買賣,公子你老知道,我們在那裡的生意最多,利潤最豐,按說呢,我的地位是比以往公子掌權的時候提高了,可是,實際上卻全不是那麼回事……」 君惟明穎悟的笑了笑,道:「大約是明升暗降吧?」 穆厚連連點頭,苦著臉道:「可不是。名義上我是主掌洛陽城裡外全部基業的首腦,實則我這個屁大的權力也沒有,他們還派了另一個『大飛幫』的堂主在那裡,那個老小子表面上似是我的副手,實際上卻大權在握,任什麼事情決定也要通過他那一關,我說的話,我的意見根本不算數,他是上上下下一把抓,熊得就象個爹似的,我,唉,我只是個空殼子……」 君惟明淡淡的道:「傀儡!」 穆厚吞了口唾液,澀澀的道:「是的,只是個有名無實的傀儡罷了……」 洪大賢「呸」了一聲,罵道:「你個小舅子是自作自受!」 君惟明揉揉面頰,又問:「那麼,你為什麼不好好待在洛陽擺你的新貴威風,充你的大爺?反跑到這深幽冷寂的荒山野嶺來作甚?」 穆厚馬上歎了口氣,臉上是一陣青一陣紅,他的嘴唇蠕動了好半晌,才囁嚅著道,「我,我在洛陽受不了這種鳥氣,曾和那個『大飛幫』派在那裡的什麼堂主爭吵了很多次,有一遭還險些動上了手……平時悶久了,便自己尋醉澆愁,喝多了,又大鬧大罵。那個老殺胚便遣人把我調到『刀子莊』這裡來,明裡是叫我在這邊休養身心,實則形同軟禁,他非但一步步的解除了我的職權,還令『獨龍教』『十二狼』中住守在這裡的五個人監視著我……」 君惟明笑吟吟的道:「到了這等情景,你有沒有感覺內中必有蹊蹺呢?」 穆厚可憐兮兮的點著頭,道:「有是有,但公子,我當時僅只孤孤單單的一個人,便是有滿腔悲憤,一肚子狐疑,又濟得了什麼事!」 君惟明面色一沉,突然冷硬的道,「凡是背理棄義之事,便豁了命也不苟同,凡奸惡陰毒之徒,便粉了身亦該聲討。穆厚,若是人人似你這般畏首畏尾,忍氣吞聲,這世上還有什麼公正存在?還有什麼善惡之分?可恥!」 穆厚滿臉通紅,汗如雨下,沙著嗓子道:「我……我……公子……我知錯了……」 君惟明入鬢的劍眉驟揚,寒森森的道:「你還很多受磨練,多經苦難,才能叫你徹底知道正是非,才能叫你明白江棚男兒所過的鐵血生涯!」 穆厚期期艾艾的道,「公子……以後,我會好好去學,好好去做……我,我再也不會沾汙你老人家的顏面了……」 君惟明毫無表情的道:「很好,我會記得你說的話!」 這時,沉默了很久的金魁啟口道:「少兄,所謂『人非聖賢,孰能無過?』這位小老弟既然受過懲罰,又知過能改,老夫看,你也就不必深責於他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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