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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三


  第三十二章 崖下定計

  翌日,午時。

  在一座蒼黃的高山,半山腰裡,有一塊斜插的斷崖突出,這塊斷崖由下朝上望,形狀宛如二隻巨大無朋的人足順置,而腳踵是崖端,在斷崖之下恰巧有五塊岩石並列,就像是五隻腳趾,是的,這個地方就叫「仙足崖」。

  現在,太陽正掛在中天,然而陽光卻是懶洋洋的,軟綿、綿的,黯淡淡的,那股子熱力有限得很,時而有沉厚的灰雲把陽光遮住,就更使人覺不出這個尚有太陽的天氣有些什麼明亮敞朗的地下了……。

  深秋的季節,在這北地一帶,日子便往往是這種樣子……

  「仙足崖」側面,有一片斜度不太大的坡脊,坡脊上的野草已經全變得枯萎幹黃了,但是,越是這樣,人頭才更有著舒坦安適的感覺,如今,整個坡脊上下,全都或躺或坐的擠滿了「鐵衛府」屬下的人們,他們有的是身著白袍的忠貞兒郎,有的是歸順投誠的青衣弟兄,數目之多,有五六百人,而另有幾百匹馬則圈聚在坡脊的那一邊,由十幾個漢子看守著。

  君惟明坐在山崖腳下一塊石頭上,目光默默凝視著自這裡通往那邊驛道口的一條樵徑,而金薇、洪大賢、岳宏遠、焦二貴、方青谷、羅昆等人便環坐四周,此刻,洪大賢與羅昆兩個正在低聲談論著什麼。君惟明籲了口氣,打斷了他兩人的談話,道:「我們人數增加了不少『銅城』的老弟兄,可曾全跟出來了?」

  羅昆忙道:「十之八九全投到我們這邊了,『鐵記皮貨行』有一百多名舊屬,另有一百多名『大飛幫』的狗頭,那些受到蒙蔽與壓迫的老弟兄們一見到我們殺到,簡直如遇救星,差不多沒有什麼考慮,在一陣歡呼聲裡便全反了回來,刀尖子馬上就轉朝向『大飛幫』的爪牙們去啦……」

  焦二貴也插口道:「城裡其他幾個地方的情形全一樣,除了若干戰死的弟兄而外,都跟隨我們出了城,詳細情形,本來在淩晨抵此之際便待向公子稟報,但公子又叫我們大夥先歇息,這一上午就全耗過了。」

  君惟明笑了笑,道:「當然奔戰一夜之後首要之事便須養精蓄銳,恢復疲勞,這些事情早報晚報無甚緊要,反正事實已經成為事實了!」

  嶽宏遠輕咳一聲,道:「公子,昨晚之戰,我們的弟兄損了五十多名,傷的也有三十多名,好在另有一批投歸過來的兒郎們補充,如今卻竟增加到五百餘人了。」

  君惟明頷首道:「如口此看來,我的確不孤!」

  嶽宏遠呵呵一笑,道:「這是自然。」

  君惟明想起了什麼,又道:「趕快設法給他們換上『白錦衣』,那身青衫我看了不舒服,姓童的倒真懂得改旗易幟這句話。」

  嶽宏遠道:「公子放心,我會令他們改裝。」

  凝視這位「九煞」之首,君惟明的唇角輕輕抽搐了一下,本來,他不想再提這件事,可是,他認為還是親口提比較好,他低沉的,道:「宏遠,我想大賢已經告訴了你們潘春的事!」

  「八煞手」嶽宏遠神色黯然的點了點頭,嗓子沙啞的道,「是的,公子。」

  環坐在四周的其他幾個人也全在這瞬息裡將哀愁染上了臉,他們都沒有說什麼,但那淒苦的眉宇唇角間,卻已寫滿了太多的悵惘酸楚,潘春自裁謝罪的事,在他們大家分批趕達此地以後,洪大賢已經悄悄的轉告了他們,雖然潘春是「九煞」中的一員;是他們的拜把子弟兄,他們聽到消息之後無比的沉重與悽愴,可是,他們又能說些什麼呢?

  自古以來,叛逆者的下場便是如此,而潘春縱然和他們有金蘭之交,除了帶給他們心頭更多的悲痛與羞慚之外,於事又有何補?潘春的結局早晚也會如此的,他們也知道,對待一個叛逆者,君惟明這樣已經是寬厚有加,仁盡義「至了……

  關於潘春的事,「九煞」都不願想,更不願提,因為他們明白,想多了,說多了,只有更加深他們的難過和悲悵,在鐵衛府的傳統中,已成的錯失,除了用懲罰來報復,何嘗又有什麼其他的變通呢?而既已懲罰,這受罰的對象又是他們的結義兄弟,再怎麼說,在情誼之下,總是一件莫大的負累……

  君惟明沉默默了一下,又道:「為這事,我很遺憾,但我必須去做!」

  嶽宏遠急忙再點頭,強額笑道:「公子,我們明白你老的苦衷,我們全明白……如果換了我們之中任何一個身處公子今天的地位,我們也會這樣做的!」

  焦工貴冷著一張馬險,徐緩的道:「潘春如此抵了罪,公子,是他的便宜。」

  君惟明喟了一聲,道:「他還算知道過失,懂得懺悔,明白自己的不是;見到我,他並沒有意圖反抗就自行了結了。」

  岳宏遠臉上的麻點突然一紅,他狠狠的道:「這小子若膽敢冒犯公子,就算他死了也只怕得不到全屍!」

  旁邊的羅昆歎了口氣,道:「不會的,潘春再糊塗,再張狂,也沒有冒犯公子的膽量!」

  岳宏遠瞪了羅昆一眼,重重的道:「幸虧他沒有!」

  這時,一直沒有開口的金薇忽然道:「君公子,日正中天了,曹敦力那老小子怎麼尚未到來?莫不成他會橫下了心,反悔前約?」

  君惟明抬頭看了看天色,道:「我看他沒有這麼大的勇氣!」

  嶽宏遠也接著道:「我還安排了譚子多帶著幾個手下留在『銅城』裡等候『長安』方面的消息,現在也連影子都沒見著!」

  焦二貴亦道:「公子,那姓曹的靠得住麼?」

  君惟明笑了笑,道:「他已受了我「隱穴法」的鉗制,生命全操於我手,除非他活夠了,我才沒有把握。不過,設若一個人連死都不怕了,二貴,那他任什麼事全能做得出,但姓曹的似乎並不象這種人!」

  君惟明正說到這裡,金薇已急忙站起,伸手指向那邊的樵徑,低笑道:「說得對,君公子,那不是我們的曹大堂主到啦。」

  大家的目光隨即移注過去,可不是,在那條通達驛道的小徑上,正有一個瘦削的人影,風馳電掣般朝「仙足崖」掠來!凝脖細瞧,君惟明笑道:「嗯,正是曹敦力!」

  片刻,身著一身寶藍夾袍,神色憔淬惶灼不堪的,「冷臉雙環」曹敦力已經來至前面,就這三天不到的功夫,他竟已變得這般委頓,蒼老乾黃得宛似老上十年了!「魚腸煞」羅昆快步搶前,低叱道:「來人可是曹敦力!」

  曹敦力大口的喘著祖氣,惶悚不安的抖著嗓子道:「正是曹某!」

  羅昆右手大拇指朝後一比,道:「公子候駕多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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