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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五


  馬白水點點頭,道:「老夫聽到了,大飛堂的『搏龍六絕』;大飛堂在江湖黑道中原就是一撥狠辣詭毒得出了名的組合,而這『搏龍六絕』卻更屬大飛堂裡的暴戾角色,他們是個一比一個來得歹毒,聞說這些小子們只要一動手使得分生死。不見血不體手……」

  「噴」了一聲,金薇道:「我明白,所以剛才也有點緊張,若是真幹起來,關係是沒有關係,但只要一被他們纏住了,姓君的形跡就會暴露,只怕漏子就大了,誰也負不起這個責任!」

  搓搓手,馬白水低沉的道:「說得是,金姑娘,我們就趕快上道吧?別叫他們起了疑心再轉回來,那就棘手啦!」

  金薇點點頭道:「好!」

  於是,馬白水立即發號施令,把林子裡的楊陵與江七也招呼出來,一行人押著蓬車,毫不遲疑,快馬加鞭地轉向大路旁的那條土道去;車轔轔,馬嘯嘯,一步緊似一步地急著往前隨現在,他們已隱隱覺得麻煩就跟在後面了……

  用手上那根。「細柳竹」的小鞭子「唰」地在驢臀上抽了一記,金薇那匹小叫驢馱著她奔到了烏窿車的後面,她右手一揮,「呼」聲挑起了沉厚的棉質車簾,微微一晃,人已進入車中。

  在黝安的車箱裡,君惟明仍然平躺在木板上,身子隨著蓬車的顛震不停滾動著,金薇腳尖一挑,將君惟明勾起,「細柳竹」的小鞭子猝閃,已把君惟明口中塞得充滿的一團破布扯了扯來——鞭風如削,卻連君惟明臉上的一根汗毛也沒沾著!

  大大喘了口氣,君惟明吃力地道:「謝……了!」

  金薇冷冷的,道;

  「方才的事情你全聽見了吧?」

  點點頭,君惟明苦笑道:「不錯,我不能開口講話,可是我的耳朵並沒有聾!」

  「唰」的尖響鞭梢子貼著君惟明鼻尖掠過,金薇面罩寒霜,厲聲道:「少給我說俏皮話,你老老實實地給我回答,那些人所講的是真是假?你果然認得他們嗎?」

  閉閉眼,君惟明道:「你是指大飛堂『搏龍六絕』他們?」

  金薇柳眉倏豎,道:「廢話,還會有別人?」

  君惟明笑了笑,道:「他們所說的話全是真的……我早就知道老風流要成親了,不料卻這殷快法,就恰巧碰在這種節骨眼上。」

  「老風流?」

  金薇疑惑的道:

  『他是誰?」

  將污穢的面頰側貼在肩頭擦了擦,君惟明道:「大飛堂堂主,『狂馬血刃』關九!」

  金薇臉孔上的肌肉不可抑止地抽搐了一下,道:「關九?這個老絕物?你和他十分要好嗎?」

  舐舐乾裂的幹嘴唇,君惟明道:「相當不錯。「緊接著,金薇又道:「你還是他的恩人?」

  「哦」了一聲,君惟明道:「恩人是談不上,只不過在一個偶然的機會裡救過他一命而已,在我來說,實在也算不上什麼施思不施思……」

  金薇冷冷一笑,道:「你倒很謙虛呀!」

  君惟明輕喟著,道:「事實如此,我也從來未以老風流的恩人自居過……」

  金薇根恨地,道:「剛才那幾個傢伙的形態,簡直粗魯得不得了,他們的堂主關九我雖然沒有見過,但料想也不是什麼知書識禮的人物,狗門犬子,關九在外頭的名聲狠是夠狠,狂是夠狂,但除了這些,也就一丁點別的都沒有了,姓君的,你好似專門結交這一類半匪半盜的凶人?」

  淡談一笑,君惟明道:「或者大飛堂的朋友們模樣兒不俊俏,言談不懦雅,風範不斯文,但是,他們重義尚禮,明忠知孝,個個都有滿腔熱血,一顆赤心,他們待友坦誠,無微不至,對敵狠酷,每用其極,他們重好漢,服英雄,慕豪士,欽俠義,鐵膽忠肝,永不渝叛,為朋友可以兩肋插刀,為弟兄甘願殺頭賣命,這是一批難得的夥伴。他們,比那些金玉其外,敗絮其中,滿口仁義道德,滿肚子男盜女娟的奸險。之徒要強得太多太多了!」

  氣得杏眼怒睜,金薇道:「你是在指桑駕槐?」

  厲烈地一笑,君惟明道:「用不著,凡是做過傷天害理的罪惡之人,我不必指桑駡槐他心裡也自該有數!」

  怔了怔,金薇神色忽然轉為柔和的道:「別生氣,君惟明,說正格的,我也怪欽佩你呢。在眼前的危境之中,你仍能大義凜然,絲毫不怯,這真是不折不扣的硬漢作風,我已告訴過你,我就喜歡有骨氣的男人!」

  冷冷一哼,君惟明道:「你果真懂得什麼叫『骨氣』二字麼?」

  金薇臉色一變,怒道:「你此言何意?」

  君惟明生硬地道:「我是說,你若知道,『骨氣』二字的意義,你就不該,淨做些沒有骨氣的事2」猛一咬牙,金薇狠毒的道:「譬如說——?」

  一抬頭,君惟明沉聲道:「你助約為虐,暗箭傷人,貪得無厭,蒙昧天良,抹煞道義,不顧仁恕,狼狽為奸——這些,夠不夠?冤不冤枉你?」

  氣得連嘴唇都有些發青了,好一陣子,金薇才強自忍耐下來,她切齒道:「君惟明,要教訓我,你還差上十萬八千里。不要管我幫著他們來對付你的目的到底是什麼,至少,除了那些我要得的條件之外,我個人對你也早就憎恨了。你狂傲,跋扈,妄自尊大,專橫,殘酷,目中無人,北地半邊天下由你霸佔得太久了,不除去你,哪裡還有別人抬頭的日子?哪裡還有別人揚眉吐氣的時光?你早就該倒了,現在,我們有了這麼良好的機會,為什麼不同心合力來扳倒你呢?鐵衛府的魁首,名震天下的『魔尊』,你如今還有什麼威風?還能囂張到哪裡去?哼!」

  沒有一點氣怒,君惟明安詳地道:「你說了這麼多,只不過是為了掩飾你這罪行的籍口罷了。是非曲直,你心中自當有數,公理,也自在人間!」

  金薇怒極道:「你完全是唇劍刃舌,一張巧嘴!」

  君惟明笑了笑,道:「不論怎麼說,金薇,你對我的成就——或者你金家對我的成就,總是嫉妒的。但是,你該心平氣和地用另一種光明正大的方式與我競爭,而不是用現在這種陰謀手段來陷害我;你應明白,我的成就不是撿來的,我的基地也非一蹴而就的,我是用時間,精神,毅力、勞苦,加上鮮血,生命,白骨,和淚水換來的,沒有人可以白白奪去,沒有人能夠輕易攫取,不信,你就看看!」

  不屑地哼了哼,金薇斜著眼道:「到了這種地步,你還在說大話,做好夢?現在你的成就在那裡?在你身上的鐵絲鐐銬上嗎?你的基業在那裡?在你即將與死亡相觸的雙手上嗎?連你認為最最要好的朋友都能夠暗算你,陷害你,你還有什麼眼光毅力,還有什麼智慧心機?呸!」

  低沉的,君惟明一個字一個字清清晰晰的,又肯肯定定地,血淋淋地,毒辣辣地道:「人可欺,天不可欺,可以蒙蔽一時,而不能蒙蔽永久;輪回果報,絲毫不爽;金薇你等著吧,你看著吧,世間的事,並非全似你想像中那麼如意I」冷淒淒地一笑,金薇道:「你已死到臨頭,我就看你還有什麼花巧可使!君惟明搖搖頭,道:「金薇,你生錯地方了!」

  金薇一瞪眼,道:「什麼意思?」

  歎了口氣,君惟明悠悠的道:「如若你不是生長在大寧河金家,而是投胎在—個平實和祥的家庭裡,以你的容貌,悟性,智慧來說,你一定會是個令人十分喜愛的女子,純真而聰慧的女子!」

  金薇輕蔑地一撇唇,道:「我現在也不差!」

  垂下目光,君惟明望著自己血肉模糊的雙手,望著那付閃泛烏黑冷光的巨型鋼銬,他緩緩地道:「就是心毒了些,性邪了些……」

  「細柳竹」的小鞭子暴揮,「拍」地抽在君惟明那原已腫漲瘀紫的面頰上,隨著這聲脆響,君惟明的面頰上又浮起一條血紅的痕印,金薇臉容鐵青,憤怒地道:「姓君惟明毫不在意地一英,道:「隨你吧,我為魚肉,你乃刀俎,奈何?」

  陰著臉,金薇狠狠地道:「不要嘴硬,君惟明,有你好受的時候!」

  兩邊的太陽穴「突」「突」輕跳著,君惟明沙沙地道:「我早就等著了,不是麼?」

  金薇氣得向木板上猛抽兩鞭,在兩聲脆響裡,她尖叱一聲,閃身掠出車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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