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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


  第七章 枷下對美

  一乘烏篷車,十六匹健馬,一隻青驢,出了「南松城」,緩緩朝北行去。這一列隊伍出了城門不遠時還走得斯斯文文的,但一等到城中人看不到他們的行動了,卻立即快馬加鞭,緊趕了起來。

  這一行騎隊,嗯,是灰巾幫的瓢把子金刀一絕馬白水與他手下的「四鷹」、「六鬼」,另外,大寧河金家少主,江湖中鼎鼎大名的紅蠍金薇,及可金薇帶來的「黑鷹六翼」三人,其餘兩位就是鐵衛府的叛徒青豹楊陵及小閻王江七了。

  烏蓬車上由一名馬白水的心腹手下駕馭著,在驛道上奔駛。輪軸呻吟似地發出「吱」「吱」磨擦聲響,車身也在「轟隆」,「轟隆」的顛震著,四面嚴密掩遮住的黝黑車箱裡,君惟明橫臥在木板上,他的形容憔悴如鬼,狼狽得與他昔日的模樣完全不像是一個人了……

  他的頭髮淩亂披拂,發稍上沾著乾涸的血塊,染著灰土草屑,頸下的琵琶骨更被三條細韌的鐵絲縛牢,雙手全扣著巨號銅銬,腳踝上也裁著腳鐐,另外,全身被三根牛皮索一道又一道地緊緊束縛著,難以用力,艱以轉動,他的一襲白袍早已淩皺不堪,污穢異常,袍上全是斑斑點點的血漬,襯著他灰白的面龐,衰敗的氣色,簡直就和一個囚犯毫無二致了,好淒涼,好落魄……

  隨著車身的震動,君惟明的身體也不住在木板上滾來滾去,但他緊閉雙眼,咬著牙關,連哼都不哼一聲……

  奔行了一會,忽然,車尾的沉重棉被簾被掀開了,有一道強烈的日光透射進來,金刀一絕馬白水的魁梧身影矯健俐落的躍進車中!

  馬白水放下棉簾,一屁股坐在君惟明身邊,他粗暴地一把將君惟明抓著襟口扯起,狠厲地道:「沿著城朝北走,五十裡地之後,再折入一條土道向南行,對著『阿姑山』的山尖下去,對不對?」

  緩緩睜開眼睛,君惟明吃力地啞聲道:「不錯,是這樣走……」

  重重一哼,馬白水又道:「那寶物是在阿姑山上麼?」

  閉上眼,君惟明沙沙的道:「到了阿姑山腳,我會告訴你們……」

  氣得一挫牙,馬白水低聲咆哮:「君惟明,我告訴你,如果你膽故耍花槍,你看看老夫能不能活刺了你這雙狗眼!」

  吃吃一笑,君惟明撐開眼皮子,不屈地道:「馬大鬍子,你犯不著在這裡向我一個失去抵抗力的人揚威耀武……假如你真有這個膽量,以前為什麼不敢找我試試?」

  馬白水雙目暴脅惡狠狠地道:「為了那尊『歡喜佛』老夫如今不整治你,免得將你整死了找不著寶物。君惟明,不過這時閻不會太久了,你就將為你的這些屁話一點一點付出代價!」

  懶散地搖搖頭,君惟明道:「到了那時,犯不著你老人家費心,我也會自尋了斷的……」

  像要吃人似的瞪著君惟明,馬白水尖刻的道:「似你這般狡猾刁鑽,怪不得會鬧了個眾叛親離,妻反妹變,哼哼,你這叫活報應!」

  幾句話,有如一把鋼刀在絞割著君惟明的心腑,他憤怒得連肺都幾乎炸裂了,血滴在心上,那麼火熱,又那麼冷酷。但是,表面上他平靜如舊,裂唇一笑道:「當然是活報應,我不怨誰,這也全是我平生作惡太多的結果……要不,我今天怎會陷入此等絕境?遭到一般魚鱉蝦蟹,雞鳴狗盜之徒淩辱?不錯,真是活報應……」

  低吼一聲,馬白水大怒:「你罵老夫?」

  「嗤」了一下,君惟明道:「這是你的造化,放在以前,只怕你想挨我的罵都還不配!」

  再也忍不住了,馬白水的巨靈之掌猛摑,打得君惟明齒血狂噴,「咚」的一聲倒栽于車板上!馬白水額隆青筋暴起目露凶光,獰厲地道:「你這不知死活的畜生,老夫要活剝了你,『魔尊』?狗屁!在老夫眼中,你只算一個囚犯,一個奴才,老夫要如何對付你全看老夫高興。君惟明,你不相信麼?」

  靜靜地躺在木板上,任那嘴角殷紅的鮮血流淌,君惟明就那麼毫無表情地看著馬白水,目光中,透露著太多的輕藐,太多的嘲笑……

  氣得馬白水快要瘋了,他大吼著撲過去又把君惟明提了起來,雙自噴火般暴突著,口沫橫飛地叫:「你看,你看,老夫讓你看,你能怎麼樣?你吃得了老夫麼?動得了老夫麼?呸,你這自尊不凡的狗才,空有虛名的惡徒,你以為還是從前的你麼?你以為老夫含糊麼?呸,打死你這混帳畜生!」

  吼罵著,咆哮著,馬白水像是失去了理智一樣瘋狂摑打著君惟明,在一連串的手掌沉重擊肉聲中,君惟明又是嘴裡血光點點並濺,腦袋也貨浪鼓似的左右搖擺不停!

  突然,有一片強烈的日光射入——

  車後,一個矯媚的,卻冷若寒冰似的語聲響起:「住手!」

  兩個字就有如兩顆冰珠子碎開,然後,那些冰屑便跳進了馬白水的耳膜,更沾上了他的心腔子,於是,這位灰巾幫的魁首不禁微微一凜,立即停手回顧。

  緊緊隨著車尾,紅蠍金蔽騎在她那匹青色的小叫驢上,現在,她正杏眼含霜,陰森而嚴厲地注視著馬白水,那模樣,真是冷峭得能叫人打骨子裡起寒栗!

  馬白水尷尬之極放下了君惟明,強笑一聲道:「金姑娘,呢,這廝實在太可惡……」

  金薇蕭索地道:「大名喧赫的灰巾幫瓢把子,就是如此來揚威立霸的麼?」

  愣了一下,馬白水的臉上也有些掛不住了,他惱差成怒地道:「金姑娘,我們最好搞清楚,我們雙方只是合作做一票買賣,老夫並非是你的屬下,你不能像教訓屬下一樣來指責老夫!」

  冷冷一哼,金薇凜烈地道:「不錯,我們的關係只是合作做一票買賣,但是,馬老,你可明白『合作』這兩個字的意義?」

  馬白水促道:「金姑娘,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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