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柳殘陽 > 斷腸花 | 上頁 下頁


  君惟明舔舔嘴唇,道:「我常想,我們這些人逐漸打進了買賣行,雖處處顯得有些束手束腳,但也比武林中上者設場教徒,保鏢走馬,下者打家劫舍,落草為寇高明得多了,至少,君子愛財取之有道!」

  舒雲點頭笑道:「公子說得是,這十幾年,也虧公子帶著我們這般老弟兄走上正路,從定單幫,阻大道,跑碼頭,劫肥羊,逐步開設了賭館,酒樓,更從賭館,酒樓紮下了根基,又陸續增營綢緞店,山貨行,錢莊,銀樓……強似以前那些日子太多大多了,起碼心理上夠安憩滿足……」

  君惟明一拍手,道:「為了交結你們這批活寶,我老爹老娘遺下來的偌大家產耗了個精光。我如果不早點動動腦筋,哼,只怕現在我還得領著這幹人打家劫舍,幹那無本生意呢。成天和仇家打遭遇,和官府的海捕公文捉迷藏,可真夠受……好在今天總算有個眉目了,你們九個人也個個腦滿腸肥,似模似樣啦;早年花掉那些錢財,如今只怕賺回百來倍還有餘……」

  舒雲挪近了一步,道:「公子,你那個時候大約至多十七八歲吧?卻一點也不像江湖中人,完全是一派候門巨第出來的公子哥兒模樣,白生生的,俏軟軟的,就像風都吹得跑,一巴掌能打你三個溜地滾……」

  君惟明一眨眼,笑道:「後來呢?」

  舒雲尷尬地一笑,道:「當時我們已經相當有名氣了。你老人家那副吊兒郎當,神氣十足富家公子脾氣,一入眼我們就看不慣。恰好我們幾個人正在那座向善寺的後院商量一樁買賣,你老人家背著手晃來晃去,搖頭擺腦地不肯走;我們早就看你不順眼,認走你是有心前來搗蛋,說不準還是那一邊來臥底的奸細,焰龍方青穀第一個忍不住就上去找你碴子,那裡曉得還沒有來上幾下,你老人家一巴掌……唉!就把方青穀打得三個溜地滾!」

  君惟明大笑道:「後來,你們就更不要臉了,四個高頭大馬的狗熊漢子一起上,好傢伙,還真狠著呢,像是一起手就要生剝了我似的……」

  舒雲摸摸左腰,像是還有餘痛似的道:「公子,你當時的身法簡直又快又絕,我們四個全吃了大虧。我左腰眼上的這一記,差點就痛得我閉過氣去……相隔十幾年了,每一想起,不覺還心顫膽寒,餘悸猶存……」

  君惟明伸直兩腿,又晃動著雙臂,笑道:「人與人之間的『緣份』真是一個奇妙的東西。舒雲,我在十五歲時已經給人家渡過魂,武林朋友稱我為『魔童』。碰著你們時我十七歲,那時現有一種要不得的念頭,對手之下不留活口。可是,自那次我和你們相遇後,我非但沒有想宰殺你們,反交成了朋友,不僅交成了朋友,更廝守至今。在基業發展上互倚互重,在生命血脈上相托相賴,宛如親手足,親骨肉。看這情形,我非得和你們一輩子粘纏下去了,嗯?」

  舒雲動容道:「公子。若不是你,我們弟兄們恐怕誰也沒有今天這等衣暖食足,出馬入閣的風光……」

  君惟明哈哈一笑,道:「你也不要如此謙虛,今天的局面,並不是憑我一己之力便可以造成的,是靠大家齊心合力,團結無間。十二年來,鐵衛府的威名蒸蒸日上,鐵衛府『九煞』、『三豹』、『一郎』的聲勢亦傳揚江湖,如風遍野。相應的,鐵衛府的各種生意也越做越大,交易日甚,大家全都有了成就,至於我,唯一的收穫便是從『魔童』變為『魔尊』了……」

  舒雲低沉的道;

  「公子,外邊一些不明就裡的人,一提起你老的名號來莫不談虎變色,都以為你是殺人如草芥,兇狠如虎狼的陰毒殘酷之徒。其實,他們全錯了。公子你的狠辣,也得看是對哪種人,並不是對每個人都這樣的。我們府裡上下弟兄,誰不認為公子是天下一等的好人?」

  君惟明一揮手,笑道:「少灌我迷湯。我從來就不管人家怎麼批評我,議論我,『魔尊』這兩個字本來並不好聽,便是我想取個文雅點的名號,又有什麼法子呢?這不是我自己可以決定的事……」

  他感歎一聲,又道:「舒雲,莫亡了,有些朋友還說我風流好色,經常拈花惹草,就差點沒把我形容成皇帝老九,後宮中還藏著佳麗三千了……」

  舒雲失聲而笑,君惟明在他的笑聲裡站了起來,在房中踱了幾步,他又扯—回原先的話題:「舒雲,昨天南松城那邊楊陵派回來的人,說損失了多少金銀?」

  舒雲面色一變,道:「被劫去黃金五千兩,白銀三萬兩。另外,以我們信譽擔保兌付的銀票十萬兩!」

  君惟明神情絲毫不變,又道:「傷亡可是十一名?」

  舒雲點點頭,道:「七死四傷。」

  君惟明又蹬了幾步,平靜地道:「楊陵猜測說是小玄洞的『飛角五豪』幹的?」

  舒雲有些忐忑的道:「是的。」

  君惟明道:「有什麼依據?」

  舒雲咽了唾沫,道:「事情公子已經曉得了,五天前那夜約摸三更,五個天殺的蒙面人從五個不同的方向潛進了我們南松城的『悅豐錢莊』。楊陵當晚稍稍喝多了點酒……」

  君惟明不耐煩地道:「這些我都得到稟報了。那五個蒙面人身形高大,操同式兵刃——『尾錘刀』,從頭至終,五個人全沒有吭過一個字。他們技藝強悍無比,動作快捷,行事老練鎮定,又加上心狠手辣,舒雲,就憑這幾點楊陵就判斷是小玄洞的『飛角五豪』?再沒有別的依據了?」

  舒雲低聲道,「公子,當時,楊陵未能截住人家。自己也掛了彩,他事後又追不出線索來,因此只好就南松城左近的江湖環境來推斷……」

  君惟明冷冷的道:「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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