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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五


  順子連忙道:「我說,我說,這位大哥,事情是這樣的,今天是大雨天,天也黑的早,在急雨狂風中,有人闖進咱們村子了,撂下話後,這些人就往項七哥家裡跑,我——順子年輕輕,又好動,我娘雖然拉著我不准出去,我還是溜來項家,這一來不打緊,只見這些人逢人就殺,連福怕那個老頭都不放過,當時我真嚇呆了,一雙腿就是不聽使喚,躲在竹籬外直發抖……」

  他仿佛在回想剛才那一幕般,臉上還有著徐悸,咽了一口氣,才神色較定的又道:「誰知道我雖然躲的很好,還是讓人瞧見了,一個大漢子飛過來把我給提溜過去,進屋後,大娘已死在那裡,那大漢本來也要給我一刀,不知怎的,他突然問起我叫什麼,姓什麼,我就告訴他,我叫順子,姓王,那漢子嘿嘿一笑告訴我,說不姓項的人都不殺,不過,我撞見了他們的好事,必須把我留在這裡,讓我轉告一句話給七哥——」

  抹抹眼裡的淚水,項七道:「什麼話?」

  順子苦笑道:「他說七哥只要敢去老營盤,就會知道他們是誰了?」

  項七瞪著一雙眼,吼道:「杜八——」

  濃眉倏地一揚,燕雲飛那緊抿的嘴綻開了,道:「老營盤杜老八,的確是個硬把子,不過,他不該沖著項七來,他的目標該是咱們,咱們三年前在漢陽道上管的那檔子事,他還沒有忘記……」

  項七厲聲道:「操他個舅子的,我要剝了他……」

  老沙恨聲道:「別急呀兄弟,咱們也不是面兒捏的,豆腐拌的,瞧著吧,項家的七八條人命可全要討回來,不管咱們將要付出何種代價,那一嘟嚕,那一籮筐的新仇舊恨,總要一點一滴的利上加利,如數的挖回來……」

  沉思片刻,燕雲飛道:「由種種跡象看來,咱們才出小磨嶺就讓人給盯上了,杜八一定看准咱們會上這條路,故意在咱們之前先屠了項兄弟的家,那樣子好讓咱們先亂了陣腳……」

  老沙呸地一聲道:「他美的冒泡,媽的,咱們現在就去踩他的窯口……」

  項七位道:「好呀,兄弟,我們殺上老營盤,撕了那婊子養的……」

  他真傷心透頂了,眼淚鼻涕一把把的甩下來,一頭栽在他老娘身上,嗚嗚地痛哭起來,王順子似乎被嚇呆了,坐在地上半晌,才爬起來,道:「七哥,我回去了,娘以為我也死了呢……」

  揮揮手,老沙道:「去吧,別再來了。」

  順子仿佛逢了大赦一樣,拔起腿來往外跑去,老沙臉上頓時浮現出一絲冷笑,望著王順子的背影,道:「當家的,順子可疑……」

  燕雲飛淡淡地道:「嗯,我明白,他不安的很……」

  項七忽然泣道:「別動他,順子,不過是個孩子……」

  老沙嘿嘿地道:「孩子,愈是孩子愈可怕,我不信社老八會有那份慈悲心腸,留著他當活口,如果我料的不錯,他恐怕還是他們的同夥……,搖搖頭,項七抹著眼淚,道:「老沙,別瞎疑心了,順子是我看著長大的,人是有點調皮,決不是個壞人,何況他娘和我娘……「

  老沙苦笑道:「兄弟,別管這些了,先把老太太葬了,咱們還有很多很多的事要辦呢,兄弟,咱們可不願意他們在那裡吃香喝辣的,嘲笑著咱們幾個在這裡呼天搶地呢……」

  項七一抹眼淚,道:「當家的,咱們上路——」

  燕雲飛一呆,道:「老太太尚未下葬,等喪事辦完了。」

  搖搖頭,項七道:「用不著了,我一把火燒個乾淨,人死如棄泥,早晚要歸土,不如燒了,也算潔淨…」

  這條血性漢子倒也灑脫,看的也開,說完話,真的動起手來,滿屋子澆了油,一把火真個燒的滿天通紅,雨勢雖大,風也狂熱,火加油,那還真燒的快,股股屍臭隨風而逸,項七就這樣一把火燒了他的家,燒了他的老娘和兄妹……

  跪在火光下已半天了,項七擦乾了眼淚,仇恨已讓這個漢子不知道哭是什麼,他只知道腰裡那柄劍,是他唯一能發洩的東西,一手扯出了劍——揮舞在火光烈影下,他淒涼的吼道:「上蒼,我發誓,我要用這柄劍洗刷掉老母、兄妹的血恨,我要斬了杜八的腦袋當球踢,一直踢到我娘的葬身之處……」

  鏗鏘的話聲如碎石裂帛全那樣堅定,他瞪著那雙通紅的目刃,瞪著茫茫灰灰的寒夜,迎著灑落的雨滴,拉開步子向雨裡行去。

  老沙叫道:「兄弟,去哪裡?」

  項七冷冷地道:「還用問,老營盤,杜八的窯口……」

  老沙搖頭道:「咱們總不能走路去,那要多久——」

  項七恨聲道:「我是昏頭了,連咱們的馬兒都忘了。」

  拉馬過來,一躍而上,雙腿一夾,健馬長鳴一聲,已射向空中,燕雲飛歎道:「項七,老營盤離這裡少說也有百來裡路,你要去,也不急在這一時,咱們何不先找個地方歇歇……」

  項七瞪了一眼,大聲道:「你們不去,我自己去……」

  任性的漢子,果然縱馬向前馳去。

  老沙追上前去,叫道:「項七,你他媽的別那麼犯了牛性子好不好,老夫人死了,咱們兄弟誰也不會好受,瞧瞧咱們當家的,更是絕口不談這件事,你以為他好受,他比誰都難過,如果不是為了他,老夫人也許不會死……」

  項七頭一甩,吼道:「這不怪當家的……」

  長歎了口氣,燕雲飛苦澀的道:「項七,我明白你心裡苦,我也苦,這是沒辦法的,人在江湖,這種事難免會遇上,你先沉住氣,我保證,這筆血債償還的時間不會太遠……」

  項七心裡一難過,江道:「當家的,我……」

  燕雲飛黯然的道:「這裡可有酒館……」

  老沙一怔道:「當家的要喝酒……」

  燕雲飛苦笑道:「你沒聽說一醉解千愁麼?項七心裡苦,我也悶的慌,咱們就去解解愁吧,也許雨會停……」

  嗯,雨是會停的,那要他們酒醉之後,項七是這裡的老馬,領著這兩個生死兄弟向前頭奔去……

  女兒紅、瓦罐子、樓老頭。

  這是樓家酒鋪子的三大招牌,百里之內,樓老頭是個知名度很高的人物,這不是指他的武功高,膽氣壯,而是指他釀酒的功夫好,他釀出的女兒紅有聞香下馬之名,進他這裡喝酒還有個不成文的規矩,鋪子裡不供應酒杯或大碗,要喝女兒紅就必須用樓老頭自製的獨特瓦罐子,那瓦罐子看起來粗糙斑駁,女兒紅盛在罐子裡,有一個小壺嘴,從壺嘴裡吸入口中,別有一番風味,而樓老頭也是這裡一怪,看不順眼的不賣,喝過酒的不賣,女人不賣,這三不賣反而使這鋪子更加熱鬧,有人刻意的來看看樓老頭,總想知道他獨特的釀酒手法,到底隱含了何種秘密,為何只要喝過它後,就永生不忘的一直想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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