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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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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年的唐大若不是野心勃勃,日後又怎會成為一個勢力龐大幫會的首腦人物? 人在江湖,往往就是這樣的——只有成與敗的區別,而沒有對與錯的分野。 石頭忽然問胡旗,道:「你帶了多少人來?」 胡旗笑了,笑得比剛才更加疲倦。 他回答說:「一個。」 「一個?你只帶了一個手下來?」石頭詫異地望苦胡旗的臉。 胡旗搖搖頭,道:「我帶來的不是自己的手下,而是別人的親信份子。」 石頭怔住,他不明白胡旗的意思。 胡以接著緩緩地說:「他姓方,叫方敏捷,是藍星雲的跟班。」 石頭臉色倏變:「藍星雲的跟班,難道藍星雲已回來了。」 胡旗點點頭,說:「不錯,藍星雲已回來……也許他根本就沒有離開過上海,而且,胡勇就是他的合夥人,他們一直密謀,要取代唐家幫會在上海灘的地位。」 石頭的臉色變得更憤怒更難看:「那些日本人呢?他們又是怎麼一回事。」 胡旗道:「想在這大都市里執掌牛耳的,又豈僅只有日本人而已,即使是法蘭西和英國人,也無時無刻不在暗中打主意,只不過有人手段高明一些,也有人手段低能一點而已。」 ——在這洋場十里的大都市里,明爭暗鬥各出奇謀,那是司空見慣,甚至可說是理所當然的事。 ——外國人把這地方當作是一塊肥肉,誰都想把它噬進肚子裡。 ——外侮雖然可惡,但最可怕的卻還是中國人自己不爭氣,往往不等外國人動手,自己人已首先殺個不亦樂乎。 「物先自腐而後蟲生」,這句話是中國人說的,但到底有多少人明白這個道理呢。 也許,這道理是人人都明白的,但心裡明白這道理的人,卻可能完全不講道理,甚至是反其道而行之,總要老子大富大貴,地位高高在上,甚麼民族大義,甚麼團結就是力量,都只當是猴子放屁,管他娘的! 譚北人一直這樣想,想得有點出神,他可說是想得為之黯然神傷。 直至石頭在他肩膊上輕輕拍了一下,他才驀然地驚醒過來。 方敏捷是藍星雲的表哥,但他們這關係,幾乎已成為了一個秘密。 藍星雲從來也沒有叫過他一聲「表哥」,而且也絕對沒有把他當作是表哥一般看待。 方敏捷只是藍星雲的跟班,無論藍星雲叫他幹甚麼,他都只能服從! 方敏捷人如其名,他行動敏捷,思想也很敏捷。 藍星雲重用他,當然是有一定理由存在的。 但在這一天晚上,方敏捷再也敏捷不來了。 最少,他以後再也無法行動敏捷。 他給胡旗用手槍脅持著,所以只好帶著這位胡總管來到大鵬酒家。 胡旗在開槍射殺胡勇之前,第一件要做的事就是用內家重掌,把方敏捷的兩條腿一起劈斷。 在此之前,方敏捷絕對沒有想到,胡旗看來瘦弱平凡,但竟然是個內家掌力高手。 可是,方敏捷為甚麼遇上胡旗? 說來也真曲折,原來就在這個晚上,「藍胡幫」兵分兩路,一邊對付譚北人和石頭,而另一邊卻向大貨倉的胡旗展開攻擊。 「藍胡幫」是一個很秘密的幫會,連這個幫會的名字,也只有三幾個人知道。 藍,就是藍星雲。 胡,就是胡勇。 「藍胡幫」,也就是藍星雲和胡勇的一個幫會。 田須賀一一直暗中攏絡著這兩個血氣方剛的年青人,以為可以在幕後暗中加以操縱,但藍胡幫還未雄霸上海灘,他已死在譚北人劍下。 譚北人的劍,也就是唐大的劍。 還是那兩句話:「成者為王,敗者為寇。」這八個字,可說是放諸天下而皆准的。 *** 方敏捷雖然給胡旗帶走,但在貨倉那邊卻已成為了藍星雲的天下。 「藍胡幫」已攻佔大貨倉,胡旗的手下死傷枕藉,也有小部份逃走了。 但卻沒有任何一個人投降。 ——在戰況最艱苦之際,曾經有一個人想投降,他對同伴說:「我們投降好不好?」他的同伴立刻說:「好,你去死好了!」接著,在不到三秒鐘之內,那個想投降的傢伙已身中六刀,臉上還有兩口濃痰。 唐大活著時,曾經這麼說過:「胡棋的手下,是最堅強最勇敢的。」 可惜有一個不是。 但也只有一個而已。 大火併已全面性展開,「藍胡幫」有挫敗的一方,也有勝利的一面。 但戰鬥還在進行著,這一時間的得失,絕不能代表真正的勝負。 已是晚上十一點了。 譚北人忽然在這時候想起了唐小燕。 「小燕!」他忽然眉頭一皺,仿佛有著某種預感。 藍星雲既然在上海,他會不見唐小燕嗎? 也許他一夜都在上海,根本就沒有離開過這裡,而在這段不算短暫的日子內,他居然完全不見唐小燕,那是為了甚麼? 為了要完成他自己的夢想,為了要進行他一連串可怕的計劃。 「對了!一定就是這樣!」譚北人儘量使自己保持著客觀的態度,但最後所下的結論,仍然和他主觀的一面沒有分別。 藍星雲可以一直躲避、匿藏,但今晚呢? 今晚形勢不同了,他已從匿藏階段逐步推進,終於露出了本來的猙獰面目。 譚北人的手心忽然在冒汗。 他甚至單憑敏感般的感覺,就可以肯定唐小燕已不在唐家巨宅之中。 *** 夜色茫茫裡,一陣細雨忽然灑下。 在一個細小的碼頭上,唐小燕終於看見了藍星雲。 這碼頭雖然細小,但唐小燕永遠也不會忘記這個地方。 她曾經和藍星雲一起,在這裡渡過無數美麗的黃昏。 這小小的碼頭,就是他們相敘的「老地方」。 碼頭還是和從前那樣,連一點改變也沒有。 但人呢? 人的樣貌,也許仍然沒有多大的改變,但心呢? 誰能知道人心究竟是怎樣的?它可以永遠不變,但也可以隨時改變,就像是一幅牆壁,昨天白色,今日可以髹上紅色,到了明天說不定可以變成黑色了。 人心難測,那不單是因為人心善變,而且更因為人心隔肚皮,它可以掩飾,也可以偽裝。 藍星雲的心是怎樣的? 唐小燕很想知道。 但現在,她連自己的心變成怎樣也不知道了。 為了甚麼?是不是為了另一個人? 是為了譚北人嗎? 站在藍星雲面前,她忽然有著一種歉疚的感覺。 「我是不是對不起他?」唐小燕心裡這樣問自己。 她忽然覺得自己活在一個充滿矛盾的世界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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