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龍乘風 > 水月一刀 | 上頁 下頁


  她並不自負,但卻很有自信,而且還是個非常聰明的女人。

  如此佳人,又有誰不想一親芳澤?

  雖然是在參拜神靈,壯嚴沉肅之地,八姑媽的聲音仍然還是那麼驚人,只要她一吆喝,兩旁的人就不由自主地退老遠,讓出了一條可以給兩個人同時並肩走出廟外的路。

  在那麼擠逼的時候,人們能夠騰出這麼一條路,也可算是「闊極了」。

  唐二小姐要離開這幢廟宇了,自從她下轎的時候開始,她的表現一直都是那麼鎮定,她的舉目風姿又是那麼優美動人。

  不少進香客都認為今天不枉此行,要是錯過了這一天的機會,平時想見著她就不大容易了。

  這時候,唐竹君正在往外面走,轎夫已在等著她把她送回唐家去。

  胡阿牛也跟著她而不斷往外面湧出去,他就是剛才險些給燭火燒著的小胖子。

  胡阿牛明天就要迎親了,媒婆對他說,他的新娘子簡直可以比得上唐老人的女兒。

  於是,昨天晚上他就偷偷的去瞧瞧新娘子,然後今天早上又來看看唐老人的女兒。

  唐老人的女兒當然沒有讓他失望,但對於自己明天要迎娶入門的新娘子,他就失望透頂了。

  她怎比得上唐二小姐?若要比,也許就只能跟八姑媽比一比而已。

  想到明日就要娶個和八姑媽差不多「好看」的女人做妻子,胡阿牛就差點沒有暈倒過去。

  他雖然沒有真的暈倒,但卻也身子蹌蹌踉踉的,撞在一個人的身上。

  這人的手裡有一張黃油紙,紙裡包著四五個慢頭。

  他是一個年青人,大概二十來歲年紀,手裡除了捧著這幾個饅頭外,左臂還纏著一個青色的包袱。

  包袱青青,他的衣裳也是青青的,若只是隨便看他眼,真還不容易看得出他臂上纏著這麼一個包袱。

  包袱是長形的,看來好像是一柄刀。

  胡阿牛瞧著這青衣人,忽然伸手向那些饅頭一指,結結巴巴的說:「這饅頭……這饅頭……」

  他正想續繼說下去,嘴巴忽然又給一個饅頭塞滿了。

  接著,那個青衣人又不見了。

  胡阿牛感到奇怪極了,就在這時候廟外突然響起了喧鬧的鼓樂聲。

  胡阿牛又是一怔,怎麼忽然響起了大鑼大鼓?他想了想,恍然大悟,忖道:「對了,今天是觀音誕,所以這裡人山人海,這些鼓樂,准是前來賀誕的。」

  但他忽然又敲打著腦袋:「真糊塗,誰說今天是觀音誕今天這裡擠滿了人,是因為大家都想瞧瞧唐二小姐,而不是祝賀觀音誕。」

  可是,這些鑼鑼鼓鼓由又是甚麼玩藝兒?胡阿牛不再理會那個神秘的青衣人,他也和大家一樣,儘量把脖子伸得長長的,想看看外面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胡阿牛好不容易才擠了出去,當他看見廟外情況後,不禁又是傻住了。

  等到明天他就是個新郎了,迎接新娘子的花轎,也在兩天前便預備的妥妥當當。

  那頂花轎,是胡阿牛有生以來所見之中最美麗的。

  但到了現在,他才知道自己那一項花轎,雖然看來金碧輝煌,璀燦奪目,但卻絕不能算是很了不起。

  因為他已看見一頂氣派大得多,也華麗千百倍的大花轎。

  這頂花轎要用八個人來抬動,而現在,就有八個人正氣喘不休地,把這頂大花轎抬到廟前。

  一看見這八個人,胡阿牛傻住了。甚至以為自己眼睛出了毛病。

  胡阿牛是一間酒家的少東主,而這八個人,則是這間酒家的常客。

  在杭州,胡湖酒家並不算大,它只是一間小酒家,但是這小酒家面對西子湖,四周更是圓林景色,十分雅致。

  這是騷人墨客,文人雅士流連忘返,共聚一堂吟詩詠賦的好地方。

  而這八個人全是杭州境內最有名氣的文壇俊彥,其中有三個還是秀才。

  這八人全是文質彬彬,十指比女人還更纖瘦弱的讀書郎兒,倘若有一日,有人發現在他們之中,有人在井裡打一桶水,或者是搬動一下晾曬的竹竿,那已經是很令人驚奇的怪事,所以他們當然絕不陌生,而且其中有幾個幾乎每次出門,都非要坐轎子不行。

  對他們來說,坐轎子是遠比走路舒適得多的,甚至連轎子抬動時所發出的「吱吱」聲響,都是一種很舒適的享受,倘若有人說,他們正抬動著一頂花轎,胡阿牛一定不會相信,萬萬不會相信。

  每一個認識他們,或者只是聽說過這八個人名字的人都不會相信。

  他們的手只會寫詩繪畫,又怎會去抬甚麼花轎?但現在,他們的確在眾目睽睽之下,把這一項八人大轎抬到廟前,這就不能不使人驚訝萬分,就像是看見河馬會飛天,白癡也會高中狀元一樣難以置信。

  但這怪事已發生了,八位譽滿杭州的才子,一起把這頂氣派得驚人的花轎抬到觀音廟前。

  看他們臉的神態,雖然個個都在笑,但卻笑得比哭還難看。

  他們的心裡,都一定難過之極,但卻還是要裝作喜氣洋洋,笑容滿面的樣子。

  但他們臉上越多「笑容」,旁人看來就倍覺心酸。

  但在轎子後那幫吹吹打打,敲鑼敲鼓的人,就完全不同了。

  在他們的臉上,甚至在眼睛裡都有笑意,而且笑得很愉快,一點也不像那八個才子般笑得連嘴唇也僵硬起來。

  有花轎,當然也有新郎倌。

  新郎倌騎著一匹高大神駿的青鬃馬,只見鞍轡色澤鮮明,連馬蹬也是用黃金鑄造,但最令人觸目的,還是馬鞍上的新郎信,他穿著一襲繡滿「喜」字的長袍,身上又結著鮮紅的彩緞。一切都整理得十分妥當。

  這位新郎倌看來很有風度,也很英俊,雖然看來似乎瘦削一點,但卻也使他顯得更有朝氣,更有一種與眾不同的男性魅力。

  在他的身旁,有個手持蒲扇,不斷左搖右幌的中年婦人,看她的樣子,顯然是個慣於為男女撮合姻緣的媒婆。

  這媒婆叫尹二姑,每年由她撮合的姻緣,少說也有一百幾十對。

  對於這個尹二姑,唐竹君倒不陌生,媒婆每次到唐家,總免不了向唐老人提親事,不是想唐竹權娶妻,就是想唐竹君出閣,尤其是唐竹君,只要唐老人點頭,尹二姑最少可以說出幾十位富家公子的名字和家世,來讓唐老人加以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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