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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三


  謝五太爺又咳嗽了一聲,道「說佩服的人不是你,而是我這副老骨頭,其實老夫年事已高,你為甚麼不再多等三幾年?」

  呂忠輕歎了一聲,道:「老爺子長壽多福,說不定還可以再活二十年,那時候,連我也變成風燭殘年了,又還有甚麼興致可言?」

  謝五太爺搖搖頭,道:「這不是主要的原因。」

  呂忠雙眉一揚,道:「然則,老爺子又有怎樣的見解?」謝五太爺冷冷一笑,說道:「這太簡單,因為就算老夫歸登極樂,無論怎樣也輪不到你這個姓呂的外人來掌管謝家大馬場。」

  呂忠道:「這一點,不用老爺子提醒我,奴才也很清楚,所以凡是謝家的人,絕對一個都不能放過。」

  說到最後一句話,他的眼神倏地變得極為凶厲可怕。謝五太爺慘然一笑:「好一個呂忠,老夫雖然有相馬之術,無奈卻相錯了人,這真真是活該,活該!」

  「祖師爺!」虎牙看見他連話都說不穩了,心中一酸,立刻上前扶住了他。

  謝五太爺瞧著他,忽然面露笑容:「孩子,你是不是一直都很痛恨我這個老頑固?」

  虎牙立刻大搖其頭,道:「沒有這種事,只要是謝家的人,每一個弟子都會很尊敬的,又何況是祖師爺了?」

  謝五太爺陡地狂笑起來,但他才笑到一半;背上的劇痛已使他的笑聲無法再繼續下去。」

  他只能喘著氣說:「孩子,你是不是很喜歡有男?」

  虎牙一呆,過了半晌才道:「弟子不敢。」

  「傻小子,喜歡就是喜歡,討厭就是討厭,男子漢大丈夫敢愛敢恨,為其麼說不敢?」謝五太谷面露不說之色地說。

  虎牙吸了口氣,終於點了點頭。

  謝五太爺高興地笑了起來,道:「這好極了,祖師爺看得出,有男這小妮子也是很喜歡你的,待你們收拾了呂忠和他的黨羽後,你們就可以成親啦。」

  虎牙的眼睛黯紅了:「祖師爺」

  「別再婆婆媽媽了,雖然祖師爺已不可瞧見你們倆口子成親,但祖師爺已很高興!真的很高興!」謝五太爺握著虎牙的手,忽然間兩隻手都沾濕了,那是虎牙滴下來的眼淚。

  謝五太爺歎了口氣,又說道:「孩子,你要堅強起來。呂忠雖然不足為患,但他一定還有其他黨羽,否則,憑這塊廢料,他還不敢獨個兒就想把咱們謝家連根拔起!」

  就在這時候,一個人突然拚命地撲了過來,同時尖叫呼喊著:「爺爺!」

  那是有男!

  她居然在這時候來了!

  ***

  謝五太爺平時威嚴冷峻,但此刻卻已成為世間上最慈祥的一個老人。

  而事實上,即使是在平時,只要他面對著有男的時候,他也是慈愛十足,和平時判若兩人。

  「有男,爺爺的說話,你都已經聽見了?」

  謝有男伏在他的懷裡,只是不停地在啜泣,她本來是個很爽朗,也很堅強的女孩子,但現在她除了啜泣之外,喉嚨已咽哽,連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她只能用力地點頭。

  「傻丫頭,別哭,人總是難免會有一死的,而且爺爺已經九十多歲啦,怎樣算都不能說是短壽了,」謝五太爺面上露出了安詳的笑容,「以後謝家的事情,都得要依靠你們年輕的一代啦.……」

  他的聲音已越來越微弱,呼吸卻越來越是緊促。

  呂忠面上沒有半點表情,看他的樣子,就像個正在等死的人。

  他並不是等待自己死亡,面是在等待謝五太爺咽氣。謝五太爺雖然老了,但他仍然是謝家的一棵大樹,這棵大樹一天不枯死,他就絕對無法實現霸佔大馬場的夢想。

  謝五太爺已不能說話了,嘴角卻已沁出了刺目的鮮血來。

  血已染紅了他顎下白花花的鬍子,也染紅了謝家每一個人的眼睛。

  謝清來再也無法忍耐,也無法等待,突然人如瘋虎般向呂忠直撲過去。

  呂忠並未感到意外。

  到了這時候,謝清來若還不撲過來展自己身角,那才是奇事。

  謝清來是謝五太爺的長子,武功比謝寶樓還要高上一籌,但呂忠卻氣定神閑,仿佛完全未曾把這位謝大少爺放在眼內。

  謝清來單掌揮出,左手已同時拔出了長劍。

  謝家劍法,在江湖上素負盛名,謝清來劍掌齊施,那是顯示了具有必殺呂忠的決心。

  呂忠真的不把謝清來放在眼內嗎?

  不!他此刻的心情,是外馳內張,刑堂中唯一最厲害的勁敵,就是這位謝大少爺。

  他早已暗中運凝功力,作出緊張的防禦。

  謝清來右掌一擊雖然又重又快,但呂忠很輕易就把這一掌消解於無形。

  只是,謝清來的殺手招式並不在這一掌,而是左手的劍。

  劍氣森森,有如深秋天邊玲冷的月色但細看之下,它又仿佛像是白雲藍天下的一縷輕煙,令人覺得虛無飄渺,疑幻疑真。

  只是,無論它像甚麼也好,這一劍,已無情地戳向呂忠的咽喉!

  這是必勝必殺的一招劍法!

  這劍若不能勝,若不能殺了敵人,自己就必將陷入萬劫不復之境。

  因為能夠避開或者是能夠招架這一劍的人,都必然是絕頂高手無疑,而這一劍最兇險之處,就是攻得極絕,卻無半點防禦之功。

  換而言之,攻不下就得死。

  這無疑是以性命作為賭注的劍法。

  謝清來一生從不賠博,他對賭博憎厭惡絕,就像是女人僧厭老鼠和蝨子一樣。

  但命運的賭博,卻是誰都不能避免的,他也當然並不例。

  他在賭,呂忠也在賭。

  呂忠早已用自己的性命作為賭注,此刻勢成騎虎,就算想打退堂鼓也不行了。

  可是,直到這一刹那間,他才明白到,在背後暗算謝五太爺雖然容易,但正面跟謝大少爺決一死戰,卻是天下間最兇險也最可怕的事情。

  因為若是一個正常的人,絕不會在第一招的時候,就用上了這種拚命的劍法。

  謝清來現在真的很不正常。

  倘若呂忠此刻變成一座堅硬的石山,而謝清來又變成了一只有兩條腿的雞蛋的話,那麼,這一只有腿的雞蛋還是會不顧一切地撞向石山的。

  不但謝清來如此,謝有男和虎牙也定會這麼撞過去。

  幸而呂忠並不是一座石山,謝清來也不是一只有腿的雞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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