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龍乘風 > 快刀浪子 | 上頁 下頁 |
七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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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錯。 世間上留兩撇鬍子的人極多,但這間客棧老闆的唇上,只有一撇鬍子生長在右方。 在左方原本應該有另一撇鬍子,但現在沒有鬍子,卻有一撇既不太淺,也不太深的疤痕。 誰也不知道他這個疤痕是怎樣被弄出來的。 既沒有人知道,也沒有人敢問。 他是個很嚴肅的人,嚴肅得跡近凶巴巴的樣子。 他在駱駝城已居住了十年,這間客棧是他唯一的產業,也是他的家。 他就住在這間客棧最細小,最接近茅坑的一個房間裡。 他是個很節儉的人。 他的名字就叫彭儉。 彭儉的臉很圓,圓得就像個剛剛炸好的大煎餅。 但他的眼睛卻是扁小的。 他看著別人的時候,一雙眼睛總是眯成一條直線,有點像個瞎子。 但他絕不瞎。 他可以在黯淡的光線下看見十丈外任何一隻細小的蚊子。 他的客棧叫儉記客棧,而儉記客棧距離飛駝閣還不夠五丈。 現在,彭儉就在儉記客棧二樓面對飛駝閣的一間客房內,欣賞臉上一刀和夏侯國浩怎樣對付雪刀浪子。 他的眼睛又眯成一線,但他甚麼都看得清清楚楚。 他看見夏侯國浩彎腰用緊背毒弩暗殺龍城璧。 但夏侯國浩沒有得逞。 直到夏侯國浩袖中一雙鐵筆霍聲刺出,而龍城璧的雪刀同時拔出的一刹那,彭儉的細小眼睛忽然就睜大了。 刀光大亮,他的目光同時大亮。 他輕輕一歎。 這一聲歎息,他為夏侯國浩而發的。 他臉上的表情更嚴肅,雙手卻不斷的互相撫摸。 鮑天冰的表情也很嚴肅,她就站在彭儉的身旁。 刀光如電! 夏侯國浩的一雙鐵筆,忽然就像冰雪碰見了夏日的陽光,兇猛的豺狼遇見了比地更兇猛百倍的惡豹。 「殺!」 夏侯國浩雖然心中暗自一凜,但口中仍然殺氣騰騰,一副勇往直前的樣子。 他知道鮑天冰就在儉記客棧,而且已在對這一戰密切的注視。 拿人錢財,與人消災。 這一戰無論怎樣兇險,他也絕不能退縮。 雖然在殺手行業來說,他的資歷還很淺薄,但他並不怕死。 如果接下了買賣,就得赴以全力。 可是,如果他知道自己面對著的人是甚麼人的話,那麼他極可能立刻變成一雙縮頭烏龜。 可惜現在他就算是一隻烏龜,想把腦袋躲進龜殼內也未免太遲了。 因為龍城璧的刀已拔出,而且比他的鐵筆更早一步砍在他的胸口上! 胸口一涼! 夏侯國浩的心也是一樣! 在此同時,臉上一刀的鬼頭金刀已幾乎砍在龍城璧的後腦上。 臉上一刀的刀法,通常都是向敵人的臉孔下手。 但他這一刀砍的並不是龍城璧的臉孔,而是後腦。 鬼頭金刀的份量,甚是沉重,無論它劈在敵人的臉上也好,後腦也好,都同樣足以致命。 刀鋒在呼嘯。 但龍城璧的刀卻後發先至,竟然繞過臉上一刀,砍在他的後腦上。 臉上一刀是個殺人不眨眼的大惡魔,他砍人的經驗十分豐富。 他做夢也想不到,自己這一刀非但不能在對方的後腦上砍開一道缺口,反而給對方來一著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臉上一刀忽然在咆哮,大發雷霆。 他一生之中,從來都沒有這樣憤怒過的。 因為他就茌這一刹那之間,突然發覺這人絕對不是黃金鵬。 黃金鵬在江湖上雖然也是一個可怕的刀客,但與這個藍衣刀客肯定大有距離。 血奔流。 臉上一刀臉上的肌肉在抽搐。 他突然轉過身子,發出如雷一般的怒吼: 「你是誰?你絕不是黃金鵬……」 龍城璧眉頭一皺:「你以為我是黃金鵬?」 「你絕不是他……你是誰?」 龍城璧深深的吸了口氣。 過了半晌,他才歎口氣道:「你找錯人了,在下絕不是黃金鵬,我姓龍——」 「姓龍?」 臉上一刀的臉色忽然變得亂七八糟,正是陣紅陣白,陣藍陣青,又像是忽黑忽白,恰似打翻了十幾桶不同顏色的油漆似的。 「你一定就是龍城璧……」 「我本來就是龍城璧。」 臉上一刀臉上的表情突然僵硬。 然後,他全身的肌肉也僵硬,硬得就像一塊冰。 他死也不會忘記,那個叫做鮑天冰的女人。 他上了這個女人的大當。 如果有機會的話,他一定在鮑天冰那張美麗的臉上砍百刀,砍千刀! 但他永遠都沒有這個機會了。 夏侯國浩親眼看見自己怎樣中刀,也親眼看見臉上一刀怎樣死在龍城璧的刀下了。 他現在當然知道這個黃金鵬原來就是龍城璧。 就算龍城璧現在否認自己是龍城璧,夏侯國浩也絕對不相信。 夏侯國浩的心在發涼,腦海中卻充滿無限的仇恨。 他並不恨龍城璧。 因為在整件事情裡,龍城璧卻是被動的。 真正可惡的人,是鮑天冰。 臉上一刀雖然死了,但夏侯國浩沒有死。 他沒有死並不是僥倖,而是龍城璧刀下留情。 夏侯國浩的呼吸雖然有點驟促,但胸膛上的傷口並不致命。 他問龍城璧道:「你為甚麼不殺了我呀?」 龍城璧沉默著,過了很久,才緩緩道:「雖然在下以前從未見過你,但你是夏侯總鏢頭,這一點大概沒有錯罷?」 夏侯國浩吸了口氣。 「不錯,老夫正是夏侯國浩,但總鏢頭三字·卻愧不敢當。」 龍城聲歎一口氣:「老先生在江湖上的聲譽原本不錯,但現在卻已身敗名裂,那又何苦?」 夏侯國浩道:「你不殺老夫,就是要讓老夫聽你講這些刺耳的說話?」 龍城璧搖頭。 「在下一向不喜歡說傷人的話,我與老先生無怨無仇,更無此必要。」 夏侯國浩道:「然則你不殺我,有何目的?」 龍城璧道:「在下想找出這件事的主謀。」 夏侯國浩雙眉一揚。 在殺手行業中,把雇主的姓名洩露,那是大大的禁忌,任何一個殺手都不屑這樣的。 但夏侯國浩幾乎立刻就脫口而出:「她是……」 但他只說了兩個字,兩邊太陽穴就被一支長得出奇的鐵筆所貫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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