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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章 睡醒了的雄獅

  (一)

  有人說:「醉裡乾坤大,壺中日月長 。」其實,當一個人喝醉之後,乾坤是大是小都不知道了,倒會覺得自己的頭最少比平時大了不少。

  孟戰現在的頭當然很大,又大又重。

  所以,他帶著滿身酒臭,倒在朱老坤的懷裡。

  朱老坤暗暗的歎了口氣,把這個寧願死在長安,也不願意再在外面逃避的落泊英雄,扶到自己的床上。

  三年前,孟戰到處受人鄙棄,連那些破酒寮的小老闆都以白眼相看。

  只有朱老坤例外。

  好幾天晚上,孟戰就在這間小酒鋪中獨自喝酒,一直喝、昏昏沉沉的喝、到了東方大白的時候仍在喝。

  朱老坤不嫌他喝多了酒沒錢付賬,只勸他莫太消沉,莫讓這等劣酒毀掉一生。

  孟戰沒理睞他。

  那時候的孟堂主,除了酒之外,恐怕連自己都不認得了。

  想不到一別三年,朱老坤第一次看見孟戰的時候,他仍然是這副樣子。

  難道這三年來,他每天都在這種爛醉如泥的情況下生活著?

  倘真如此,昔日的好漢,到如今恐怕只剩下一重不中用的軀殼而已。

  看見孟戰這副樣子,朱老坤的心不禁沉了下去。

  三年前他的體力和武功都正達巔峰之境,尚且不敵西門棠,此刻的孟戰,又豈還有再戰之力?

  縱使他有拚死之心,到頭來恐怕也是徒然送死而已。

  好漢不怕死,死並不可悲。

  但白送一條性命,卻連敵人的一根毫髮都動不了,那才是最可悲的事。

  朱老坤只希望孟戰潛進長安的時候,他的行蹤沒有被人發覺。

  雖然三年前孟戰一敗之後,還在長安逗留了三個月,而這三個月裡,西門棠一直都沒有再去動他,但這並不表示西門棠以後再也不會向孟戰下毒手。

  據朱老坤所知,在去年秋天,西門棠已暗中聘請五名殺手,要他們在三個月之內把孟戰的頭顱帶回長安。

  三個月的限期早已過去,那五名殺手還是沒有回來,孟戰的頭顱當然還未曾被割下。但現在孟戰卻回來了。

  他是不是特自來送死,把自己的頭顱卸下來,讓西門棠了卻這個心願?

  (二)

  從破櫃底角落裡找到的一包岩茶已泡好。

  這包岩茶是幾年前一個走江湖的郎中送給朱老坤的,他泡了一壺之後,覺得甘香清冽,比太白樓貴得要命的鐵觀音還要好。

  餘下的一半,他一直都不捨得喝,甚至連看都不捨得看,總共用七八重黃紙緊緊包好,然後放進一個鐵盒子裡。

  但在這個暴風雪的深夜裡,他毫不猶疑的就把其餘一半泡好,然後親自灌進孟戰的嘴裡。

  茶香濃,酒臭卻仍在。

  但孟戰才喝了一口,忽然就俯身彎腰,狂吐黃箭。

  朱老坤拍著他的背,喃喃道:「不要緊,不要緊,吐出來就會舒服多了。」

  說到這裡,忽然聽得一把陰惻惻的聲音在頭頂上響起。

  「吐出來不會舒服到哪裡去,倒不如死了乾淨!」

  朱老坤臉色發白,仰首向上望去。

  突聽一聲價天巨響,屋頂竟然不知給甚麼重物擊撞,登時撞穿一個大洞。

  大洞口出現了一張青慘慘的臉,這張臉又瘦又長,但一雙眼睛卻是又圓又大。

  圓大的眼睛本來很好看,但襯在這張臉龐上就不好看了。

  朱老坤滿頭都是碎瓦片,不由大吃一驚,顫聲道:「你是誰?為甚麼撞破我的屋子?」

  這人陰陰一笑,用一種很尖銳的聲音說:「我叫撞天王,生平只有兩種最大的本事。」

  朱老坤呆住。

  撞天王盯著他,在屋頂上慢慢的說:「我第一件最大的本事,就是撞破別人的屋子,只要我高興,就算是銅牆鐵壁的固壘,也會給我撞穿幾百個大洞。」

  朱老坤聽到這裡,只能苦笑。

  既然連銅牆鐵壁都擋不住撞天王,那麼這間小酒鋪就算給他整個拆掉,也不是離奇的事。

  撞天王才說了第一件最大的本事,那脆薄的大門又已給另外一人推開。

  這人是個皮粗肉厚,比這間酒鋪門楣還高的巨漢。

  他的聲音亮如洪鐘,怪笑著說:「撞天王第二件最大的本事,就是撞破別人的肚子,就算你能一下子穿上八副甲胄,他都有辦法在你的肚子上撞穿一個大洞。」

  朱老坤摸摸自己的肚皮,也只能苦笑了。

  他肚皮上的肌肉早已鬆弛,就算是十歲大的小孩一拳撞來,也未必禁受得起。

  何況除了屋頂上的撞天王之外,門外又來了一個比自己最少龐大三倍的巨漢?

  看來,今夜非獨小酒鋪難保,自己的性命也很難再保得住。

  但他仍然沒有埋怨孟戰。

  他只是用一種充滿憐憫的目光,瞧著躺在床上的孟戰。

  撞天王陰陽怪氣的聲音又在上面傳下來:「朱老闆,雖然這間店子看來已很難保得住,但只要你跑得夠快,這條老命還是可以保存下來的。」

  朱老坤搖搖頭道:「我已老了,跑不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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