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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四


  雨後黃昏,大地一片謐靜,一抹斜陽,照射在莊嚴的金剛殿上。

  這裡是二郎江東岸的一座廟宇,廟祝是個落魄的老秀才。

  「十年窗下苦」這句說話,對他來說,恐怕還要加上一個「五」字,不是十五年,而是五十年的窗下苦讀。

  但是這五十年的苦讀詩書,並未能使他得到功名富貴,反而越讀越窮,先祖遺留下來的屋宇良田,全部給他「讀書讀掉」了。

  因為他除了讀書之外,完全不懂得怎樣賺錢,而更不幸的是:他偏偏娶了一個花錢比潑水還厲害的女人為妻,結果自然是家道中落,越來越窮。

  兩年前,老秀才的妻子病死了,他唯一可以倚靠和信任的,就是這廟宇內所供奉的四大金剛。

  這座廟宇,是他最後的一座產業,雖然香火不算鼎盛,但老秀才還可以勉強藉此維持生計。

  然而,在幾天前,老秀才又把這廟宇賣了。

  他不能不賣,因為有人願意給他三千兩銀子。

  對老秀才來說,三千兩已是一筆極可觀的數目,有了三千兩,他可以安渡餘年,繼續讀書!

  廟宇易主後,廟宇大門就關閉得牢牢的,外面還豎起了一塊木牌,牌上寫著:「禁地,入者殺無赦!」

  當晚,就有三個雞鳴狗盜之輩潛入廟中,但第二天一早,他們的屍體就被人發現擱置在西南半里外的墳場上。

  這件事,比那木牌有效得多了,到現在為止,還沒有出現第四個敢闖進廟宇的人。

  這廟宇裡有甚麼秘密?

  每個人都需要睡眠,但在睡眠前後之間,往往會發生一些不可思議的怪事。

  有人一覺醒來,滿頭黑髮一夜盡白。

  有人夢醒之後,忽然發覺自己躺在一個漆黑的箱子裡,這箱子有蓋,而外面還有人不斷用釘子把蓋子牢牢釘住,原來已給人當作死屍處理,丟進棺材裡了。

  總而言之,怪事是永遠不會完全消失在人類領域之內的,就像齊不武,他在一次睡眠之後,接著就遇上了不可思議的怪事。

  他發現自己的手變了色。

  他的手本來是很晰白的,但這時候,他的手卻黝黑得像是一個長年累月給烈日曬著的人。

  他的頭髮,竟然也變了顏色,變得就像是白鶴的羽毛!

  他摸了摸臉孔,赫然發現,自己臉上的皺紋,簡直就像個老太爺。

  可是,他忽然又發覺,自己身上穿著的衣裳,一點也不像是老太爺,而是像個老太婆!

  他傻住了,自己怎會變成一個老婦人的?

  他吃驚地跳了起來,但他還沒有真的跳起,腦袋上已給人重重的敲了一記。

  他勉強支持著,睜開眼睛回頭看看是誰在敲自己的腦袋。

  他不看猶可,一看之下差點沒有立刻就昏倒過去,因為敲他的人,居然就是他自己!

  其實若說那人就是他自己,那是說不通的,因為他自己就是他自己,別人就是別人。然後,他在那刹那間的感覺卻是:自己已變成了一個老太婆,而且還有一個和自己長的一模一樣的人,正在用棍子敲打自己的腦袋。

  在「老太婆」和他自己之間,一切都完全弄得混亂極了。

  這是怎麼一回事?他完全不明白。

  那個和齊不武長的一模一樣的人,自然是偽冒的,可是,驟然看來,便連齊不武自己,也看不出有甚麼破綻來。

  假齊不武打了他一棍之後,淡淡地一笑,道:「血手婆婆,你的頭疼不疼?」

  齊不武怒道:「你是誰?誰是血手婆婆?」

  假齊不武嘻嘻一笑,道:「我當然就是齊不武,誰敢說我是假的?」

  齊不武「呸」了一聲:「我知道你不是齊不武,你一點也不像他,連聲音也不像。」

  假齊不武道:「是真的不像嗎?」

  齊不武忽然怔住,背脊已全是冷汗。

  他知道這是一個陰謀,但卻不知道對方會用甚麼方法來進行。

  現在,他已漸漸看清楚眼前的「自己」了,但他越是看得清楚,心裡就越是發冷,這人實在是太像自己了。

  反而自己現在卻已完全變成了另外一個人!

  他的喉嚨很乾澀,他望著這個假齊不武,說:「你剛才叫血手婆婆?她是個怎樣的人?」

  假齊不武淡淡一笑,道:「你不就是血手婆婆嗎?」

  齊不武拼命地搖頭:「不!我是齊玉邦的兒子!我不是甚麼血手婆婆!」

  假齊不武忽然長長的歎了口氣:「只可惜沒有人會相信你的說話。」

  他一面說,一面拿著一塊銅鏡子,遞到齊不武的面前。

  齊不武陡地傻住了,他望著那塊銅鏡子,鏡子是正面對著他的臉龐的,但鏡中人卻絕不是他原來的樣子。

  他的頭髮灰白了,臉上滿是皺紋,甚至連臉龐的輪廓已完全改變,現在,連他自己都認不出自己的容貌來了。

  鏡中人絕不會是齊不武自己,簡直連一點也不像。

  他意然已變成了一個面目猙獰可怖的老太婆!

  齊不武生氣極了,他忽然用力把銅鏡子向假齊不武的臉上擲過去。

  假齊不武卻輕輕把它接住。

  齊不武忽然又眼色大變,因為這麼一擲之後,他驀然發覺,自己的功力意然已大打折扣,最多只及得上平時的兩三成左右!

  假齊不武陰森地一笑:「你不是武林高手了,因為你已服下了『抽髓截脈散功粉』,服下這種散功粉之後,你還可以動刀劍,裝腔作勢嚇唬別人,但真正動起手來,嘿嘿!嘿嘿!……」

  齊不武快要給氣瘋了:「你是甚麼人?我跟你有甚麼仇怨,你為甚麼要這樣害我?樂紫鳳呢?她在哪裡?她為甚麼不敢出來見人?」

  「我在這裡,一直都在這裡,齊少堡主,喲,不對,你是血手婆婆,幹麼凶得這麼厲害?」樂紫鳳的聲音忽然傳了過來,原來她一直都在他的背後。

  齊不武猛然回頭,顫聲道:「紫鳳,你為甚麼要這樣害我?」

  樂紫鳳微微一笑,柔聲道:「別說得這麼難聽,你是我姐姐的心上人,我怎麼捨得害你?」

  齊不武道:「我要見你姐姐,她在哪裡?我一定要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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