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盜唐意(15)_龍乘風

一五

　　那人道：「我就是螞蟻。」

　　衛空空道：「只有把生命看得全然沒有半點意思的人才會有這種想法。」

　　那人道：「我也許就是這種人。」說著，又舉起酒罈「咕嘟咕嘟」不斷地喝。

　　衛空空靜靜地瞧著他，良久之後才又忍不住說道：「你看來不像個整天都泡在酒海裡的人。」

　　那人苦笑了一下，說道：「你怎曉得麼？」

　　衛空空道：「因為你喝酒的姿式不好看。」

　　那人說道：「這算是什麼道理？嘿嘿……我明白了，你也喝醉啦，所以語無倫次。」

　　衛空空道：「在下姓衛，衛空空。」

　　那人道：「胃空空？腸也空空？哈哈，你一定是餓得要命了。」

　　衛空空淡然一笑，道：「先別管我餓不餓，兄台貴姓？」

　　那人道：「混。」

　　「混？什麼意思？」

　　「我姓混。」

　　「姓混？是否名蛋？」

　　「對了，我姓混，名蛋，是天下間最混蛋的一個混蛋！」那人倏地仰面大笑起來。

　　衛空空搖頭道：「不行！」

　　那人道：「我自封為混蛋，為什麼不行？」

　　衛空空道：「你叫混蛋也好，混球也好，但是決不能稱為最混蛋、最混球的一個。」

　　那人道：「要怎樣才算是最混蛋的混蛋？」

　　衛空空道：「就像是選舉武林盟主一樣，必須召集天下間大大小小、老老嫩嫩的混蛋共聚一堂，然後彼此互相較量較量，經過一番激烈角逐之後，才能決定誰是天下間最混蛋的一個混蛋。」

　　那人一呆，繼而苦笑道：「不錯，要成為天下第一名的劍客、刀客固然不易，想成為天下第一號混蛋，也同樣是談何容易的！」

　　衛空空道：「老兄，瞧你並不是個普通人。」

　　那人道：「彼此彼此。」

　　衛空空道：「你瞧，咱們兩人之間，誰更倒楣一些？」

　　那人道：「當然是你。」

　　衛空空道：「怎見得我比你還更加倒楣？」

　　那人道：「我是個失意人，你也同樣不怎麼得意，但我有酒喝，而你卻只能呆在這破廟子裡乾咽著口水。」

　　衛空空笑了笑，道：「酒入愁腸愁更愁，在倒楣的時候。為什麼還要把自己弄得酩酊大醉？」

　　那人道：「酩酊大醉，吐個不亦樂乎是痛苦的，這道理我在兩歲的時候就已知道。」

　　衛空空道：「既然如此，何以還要折磨自己？」

　　那人道：「酩酊大醉雖不是妙事，但總比干瞪著眼發愁好一點。」

　　衛空空搖搖頭，道：「在下的想法，跟老兄並不一樣。」

　　那人哂然一笑，道：「閣下並非酒徒，想法自然大有分別。」

　　衛空空道：「老兄怎知道在下並非酒徒？」

　　那人道：「閣下既不得意，卻不喝酒，顯見與酒無緣。」

　　衛空空道：「老兄想不想有人陪你一塊兒喝？」

　　那人道：「不想。」

　　衛空空道：「何以拒人千里之外？」

　　那人道：「道理太簡單，因為酒只有一壇……不，現在只剩下一小半了，就連我自己喝也不夠癮。」

　　衛空空哈哈一笑，道：「要找酒喝，還不容易嗎？咱們走。」

　　「走？走往那裡。」

　　「當然是有酒的地方。」

　　「好，我跟你走。」

　　破廟東南半里外，就有一間很細小很細小的酒鋪。

　　酒鋪雖然細小，但卻有不少佳釀，甚至是佳釀的佳釀。

　　那人在酒鋪裡喝了一碗高梁，立刻讚不絕口，叫道：「好酒！」

　　衛空空也喝了一口，道：「劣酒易醉，好酒也易醉，只有不肯讓自己醉的人才不會醉。」

　　那人瞪著他，道：「你不是說過酒入愁腸愁更愁的嗎？何以現在又肯喝了？」

　　衛空空斟了一碗酒，才緩緩道：「連風雲也會隨時變色，在下心境自然也會隨時隨地改變過來！」

　　那人道：「你現在怎樣了？」

　　衛空空道：「很好，比沒有碰見老兄之前好得多了，所以，現在我大可以喝酒，而且喝得越多就越高興。」

　　那人一怔，半晌才道：「如此說來，你倒像江湖上的一個奇俠。」

　　衛空空道：「是哪一位？」

　　那人道：「偷腦袋大俠衛空空。」

　　衛空空道：「我就是衛空空。」

　　那人哈哈一笑，道：「你若是衛空空，我就是玉皇大帝……」說到這裡，忽然眉頭一皺，目注著衛空空道：「你究竟是誰？」

　　衛空空道：「衛空空。」

　　那人驚呆住了：「啊？你真的就是衛空空？」

　　衛空空道：「我不是衛空空，誰是衛空空？」

　　那人深深地吸了口氣，忽然把酒碗放下，道：「你若真的是衛空空，我就得告辭。」

　　衛空空道：「什麼道理？」

　　那人道：「無可奉告。」說完，轉身便要離去。

　　但衛空空卻伸手一攔，淡淡道：「唐意，你不想再見梅姬了？」

　　那人呆住，乾咳兩聲，良久才道：「你早就知道我是唐意？」

　　衛空空道：「不錯，尊駕的繪像，衛某早已見過。」

　　唐意悻悻然道：「那是什麼繪像了，只不過是官府要緝捕唐某的告示。」

　　衛空空道：「酒是可以喝的，但不能為了喝酒而耽擱了正事。」

　　唐意說道：「我還有什麼正事好辦的，還不是給人牽著鼻子走的一條可憐蟲嗎？」

　　衛空空道：「你不是可憐蟲，而是一條好漢。」

　　唐意苦笑道：「衛大俠，別挖苦我好不好。」

　　衛空空說道：「我不喜歡在不愉快的時候喝酒，在愉快的時候卻不喜歡挖苦別人。」

　　唐意道：「所以，你是衛空空，而我卻是個盜賊！」

　　衛空空道：「若說盜賊，咱們可算是同行。」

　　唐意一怔，說道：「衛大俠何出此言呢？」

　　衛空空道：「衛某也是個偷盜者，只不過偷的不是金銀財帛，而是別人的腦袋。」

　　唐意歎了一口氣，忽然用手指指自己左邊的太陽穴，說道：「我的腦袋就在這裡。」

　　衛空空道：「我看得見，用不著你來提醒。」

　　唐意道：「這顆腦袋瓜子，早就該給砍掉下來，難得今天由衛大俠操刀，實在是唐某三生之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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