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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


  龔老闆道:「不錯,如果沒有嚴寺濮,范小機現在還是一個窮鄉僻壤裡的窮小子,但如果沒有范小機,嚴寺濮可能早已死了幾十次。」

  龔叢林莫名其妙。

  龔老闆再道:「嚴寺濮之所以能夠一直穩如泰山,唐殘龍固然功不可歿,但實際上范小機所做的事,遠比唐殘龍為多,不少想向嚴寺濮打主意的人,都被范小機暗中解決了,他所殺過的人,實在數之不盡。」

  龔老闆頓了一頓,忽然歎道:「現在范小機要殺的人,必就是我和你,可是他為甚麼不親自出馬,而要利用朱福源向我暗中下手?」

  龔叢林道:「可能范小機這一個人,根本就是我們組織裡,一直深藏不露的臥底。」

  龔老闆道:「我也是這樣想,但范小機向來神出鬼沒,他的廬山真面目誰也未曾見過,那麼究竟誰就是范小機?」

  這一件事,是十分重要的關鍵,如果不能夠徹底清除嚴九爺的党伴,雖然頭頭已死,但龔氏父子就永無高枕無憂之日。

  何況這人是范小機?

  龔老闆在未殺嚴九爺與唐殘龍之前,早就想先除了范小機,可是,范小機這一個人,就像是霧裡的霧,風中的風一樣,只有名字,不見其人。

  龔老闆甚至有時候大膽假設,天下間根本就沒有范小機其人。

  可是,范小機的確存在,而且現在已開始了復仇的行動。

  龔老闆望著朱福源的屍體,突然大聲對龔叢林道:「如果你不能替他報仇,你就不配是我的兒子。」

  ***

  范小機在哪裡?叢林不知道。任何人都不知道。

  但龔叢林卻有一條線索,可能會找得到范小機!

  因為他知道范小機有一個最大的本領,就是捉蛇與養蛇。

  否則,范小機的百蛇粉也不會泡制得如此厲害了。

  常言道:「物以類聚」。喜歡捉蛇的人,一定會與許多捉蛇為業的人很熟絡。

  這一點,雖然只是一個推理,未必會完全準確,但最低限度,都是一條線索,可以追查范小機的下落。

  所以,他去找一個捉蛇為業的老人──「蛇霸」老吉。

  老吉的年紀,已經六十多歲,手腳大不如昔日靈便,但他捉蛇的本領,在這個省之內仍是屈指可數的專家。

  「范小機?」老吉一聽到龔叢林提到范小機這三個字,臉上便露出一片茫然之色,「這個名字很美麗,很好聽,可是范小機究竟是誰?」

  龔叢林說道:「這個,正是我要問你的事。」

  老吉搖搖頭:「先生,你找錯對象了,我不認識甚麼范小機,更不知道這是個甚麼樣的人。」

  龔叢林忽然道:「聽說你近來的身體不太好。」

  老吉歎著氣,慢慢地捲著一口煙,道:「年紀老啦,說甚麼也比不上十年前般中用,自從去年春季後,我已沒有再去捉過一條蛇了。」

  龔叢林點點頭,道:「所以你近來索性退休,享享晚年福。」

  老吉苦笑了一下,道:「倒談不上享福,且看這裡四壁蕭條少能有兩口糙米糊口,都全得靠侄兒不時接濟哪。」

  龔叢林又點點頭,從袋裡摸出一塊長長的金條。

  黃澄澄,純正足金五十兩的黃金條。

  老吉幾乎連捲好了的紙煙也掉落在地,兩隻眼珠直盯著這五十兩黃金。

  在老吉而言,這五十兩黃金無異是一筆令人驚心動魄的財富。

  龔叢林從老吉手裡,取了一張煙紙,一面捲包煙絲一面道:「這些不成意思的禮物,是家父吩咐在下送給你老人家的,但其中卻有一個條件:…」

  老吉咽了一口唾沬,口中卻已說不出話。

  龔叢林輕輕一笑,道:「范小機在哪裡?」

  老吉猶疑了片刻,終於道:「城郊西北六裡外,有一座千玄古寺,范小機就在寺內。」

  無論別人怎樣聰明,總不會猜到,范小機藏身之所,竟然在一座和尚寺內。

  難怪龔老闆眼線如此廣闊的人,都查不出范小機在哪裡。

  同時,有一點更是任何人都猜不到的,范小機在這座古寺之內,竟然還是一個得道的高僧,法名叫做智騫。

  智騫禪師,就是嚴九爺最後的一張皇牌──范小機。

  在富門賭坊之役,范小機沒有被嚴九爺召集,去參與這場決戰,並非是由於嚴九爺的忽略,而是他一向太重視這張皇牌,他要留下這一注賭本,以備最不測時之需。

  當然,嚴九爺並沒有料到,這一場決戰,竟是他畢生最後的一次豪賭。

  其實,人生就是賭博,從出世以至死亡,都充滿無數次的賭博。

  當一個人還未出生的時候,其父母已經開始以賭博的心情,去等待嬰兒出生後的性別,究竟是男還是女。

  大多數的人,都渴望能夠「一索得男」,如果生下來的是個女的話,就算輸了。有些人把贏輸看得很輕。但有些人卻把贏輸看得很重,甚至比自己性命還要緊。

  然而,人既常有賭的機會,也自然就常有輸的時刻,所以,在人生賭博過程中,不論或贏或輸,最聰明的處理方法,就是淡然置之一笑。

  可是,能有如此胸懷之人,世間又有多少?

  ***

  千玄古寺,在城郊西北六里之外。

  這座古寺,據說是宋朝末年一位大財主,花了十萬兩銀子建造的,一個塵俗富豪,竟願斥資建造僧寺,也可謂難得。

  可是,這一位大財主,卻並不因此而有善終,他在五十八歲那年,就在這座古寺門外的一棵樹下吊頸自殺。

  他有一封遺書,說出他自殺的原因。

  他在遺書裡表示,他自從二十歲以來,一直謀人錢財,更謀人性命,所以後來雖成巨富,良心卻一直沒有半天的安樂。

  乃至於五十五歲那年,這位大財主終於深感痛悔,乃將絕大部份財產,用來建造一座新的千玄寺。

  在此之前,原本已有一座千玄寺,可是卻日久失修,幾成廢寺,寺中僧侶僅餘十一名,乃至經過重新建造之後,寺中香火大盛,僧人亦逐漸增加,成為一座著名的佛寺。

  然而,這位大財主的良心,仍舊不能安息,每夜寐中,總見冤魂索命,惡鬼纏身,終於,他自殺在寺門之前以求解脫。

  他雖然贏得一生富貴,卻輸了一顆良心。

  像他這樣畢竟還有良知,實在不配去謀財害命。

  直到數百年後的現在,這裡也有些「大財主」,例如已經死了的嚴九爺,和已經控制大局的龔老闆。

  他們會有最後的良知嗎?

  ***

  晨曦,霧裡。

  就在這座千玄古寺半里外的一塊草坪上,龔叢林終於找到了智騫禪師。

  智騫禪師一點也不老,很年青。

  因為他除了身袈裟,剃光了頭之外,根本就不是一個真正的和尚,更談不上稱甚麼禪師。

  他真正的身份,是毒王殺手范小機。

  范小機似乎對於龔叢林的出現,並未感到詫異。

  「你就是智騫禪師?」龔叢林道。

  范小機點頭。

  龔叢林又道:「智騫禪師,也就是范小機?」

  范小機也同樣點頭。

  龔叢林望了范小機一眼,只覺他整個人冷酷無比,連點頭這種微小的動作,也充滿冷酷之意。

  龔叢林道:「朱福源女兒在哪裡?」

  范小機指一指地面,道:「她就在我的腳下。」

  龔叢林只覺得手心一陣冒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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