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蘭立 > 劍底游龍 | 上頁 下頁
二二〇


  等到他一溜煙飛馳上山,望著那些高聳雲霄的重巒疊巔,才感到千障萬谷,一時難尋。

  但他年紀雖邁,性情卻十分倔強,不願再回到城中,向游龍子黃小龍詢問詳情。心中暗忖:「只要我不斷搜索尋找,還怕找不到人麼?除非那小子是在撒謊!」

  他有了這意念,便不斷飛馳,逢穀即入察看。

  偏偏,他走的方向,卻是與那無名山谷相反,斯時,紅日滿林,氣候逐漸炎熱,他一連進了四座山谷,不斷大聲叫飛鶯飛燕名字,除一片回聲之外,什麼也沒有。

  逐漸,他覺得自己定是受了騙,一種上當的感覺,使得他心中大是憤慨。

  自言自語地說道:「游龍子黃小龍小子,你如果欺騙了我老人家,總有一天,我要將你四肢割掉,以泄心頭之恨!」

  他說到這裡,歎了口氣,道:「唉!,我這人怎的如此好欺,他明明是我對頭,為什麼還敢告訴我她們姐妹兩人的芳蹤,最奇怪的是,我居然相信了他的鬼話。」

  就在這時,他忽然發現一方巨石之後,暴露出一角紅裙。不禁「噫」了一聲,心想:「似這種深山絕穀,怎會有此婦女衣著,莫不是飛鶯飛燕兩姊妹吧!」

  如此一想,便大步跨上前面。

  詎知俯首一望,地下竟躺臥著一個身材頗為豐滿的婦人,這婦人只因覆著紅色紗巾,看不出年齡和妍醜。

  但他可以確定,這人決不是他的孫女飛鶯,或是飛燕。

  再一細看,這婦人竟一雙赤足,沒有穿著鞋襪,露出一截光滑圓潤的小腿。

  在那接近足裸之處,血跡殷然。

  琴俠鄺步濂,雖是年邁,兩眼並未昏花,藉著日光,已看出有紫腫狀況。

  不消說,定是被蛇蟲咬傷,否則,決不會這樣。

  不過,這婦人,來到這深山絕穀做什麼?又為什麼竟沒有穿著鞋子,驀地,一個奇怪的思緒,湧上心來。心想:「莫非她是被什麼人擄來此地。」

  如此一想,便不禁同情起來。

  他伸手一探,胸前只是微微起伏,顯然系因中毒昏暈過去。

  此時,他竟是毫不猶豫,伸手揭去這婦人面紗。

  只見她,黛眉深鎮,雙眸緊閉,兩頰淚珠未幹,宛如一枝帶雨海棠,甚是美豔。

  琴俠雖已年登期頤,見這風韻十足的徐娘,也不禁怦然心動,無限愛憐地息一聲說道:「唉!是那家娘子,怎的來在這深山絕穀被蛇蟲咬傷,如非遇見我老頭子,豈不要玉殞香消。」

  言罷,從懷中摸出一隻玉瓶,從瓶中倒出一些粉紅色藥末,給婦人敷在傷處,並撕下一幅衣襟,將足稞包紮妥當。

  老人家握著那雙尖梭梭,軟綿綿的三寸金蓮,不期想起老伴。一個模糊的窈窕倩影,泛上心來。

  那時,他才年逾弱冠,憑父母之命,媒灼之言,要得三家村董成笨老武師掌上明珠——董玉鳳。

  董玉鳳婀娜纖細,十分柔順,兩夫妻甚是恩愛,曾經給他生下一子鄺異,那就是飛鶯飛燕爸爸。

  常言道:「恩愛夫妻不久長」誰知新婚不到三年,玉鳳便撒手塵寰,離他而去。

  鄺步濂痛不欲生,撫養愛子,用盡腦筋,製造了一把鳥琴,彈奏些愛妻生平所喜歡的調子,同時,將武功化成琴招,並將鳥琴之內,巧妙地裝設劇毒金針暗器。

  經過數十年悠長歲月,終於得名列當今宇內四奇之首,然而,他卻異常寂寞。

  記得閨房之中,他最喜歡的,便是玉鳳那一雙窄窄蓮鉤,時常把玩不厭。

  撫今追昔,不禁感概唏噓。

  就在這時,忽聞一聲格格嬌笑,道:「老頭子,你握著姑奶奶的足幹什麼!」

  琴俠鄺步濂,趕緊鬆手,退立一側,一雙老臉,紅得有如柿子,期期艾艾地說道:「沒……沒什……麼?」

  那美豔婦人複又嬌笑一聲,說道:「你貴姓啊……」

  琴俠鄺步濂面含愧色道:「老朽鄺步濂……」

  「什麼?你就是宇內四奇之首琴俠麼?」

  「不錯,那正是老朽!」

  美豔婦人向他身後背著一支綠玉琴瞄了一眼道:「不對,我聽說這位異人,使用的乃是鳥琴!」

  琴俠臉上又是一紅,說道:「夫人說得對,老朽昔日是以一隻鳥琴縱橫天下,可是……」

  他說到這裡,本想把游龍子黃小龍,在妙峰山以碧玉劍削斷鳥琴之事說出,但那是有失面子之事,逐刹住不講。

  那美豔婦人張大著眼睛道:「可是什麼呀?」

  琴俠鄺步濂微一沉吟,說道:「自從我獲得這只『綠玉琴』之後,那架鳥琴,我便丟掉不用了。」

  美豔婦人咭的一聲,笑道:「有了新的忘了舊,那也是人情之常。」

  她明知鄺老頭子斷琴之事,但她卻不揭露,心裡卻在暗笑:「你當老娘不知道麼。」

  琴俠鄺步濂心頭一震,方感不安,忽聽美豔婦人嬌聲喚道:「喂,鄺大俠,我這腳裸,被毒蟲咬傷了,是你給我包紮起來的嗎?」

  琴俠鄺步濂,以為又有什麼不對,方自囁嚅,美豔婦人掙扎著坐起,口埋卻道:「謝謝你啦!」

  聲音嬌媚之極,令人聽來,百骸俱暢,連忙說道:「別謝!些須小事,算得什麼!」他原是自謙之詞。

  美豔婦人眸子一轉,突又嘆息道:「常言人老心腸好,現在看來,確是實情,喂!鄺大俠,你不會不救人救徹吧?」

  琴俠鄺步濂,一個多甲子以來,過著孤家寡人生活,從來不曾與旁的女人接近過,因此養成怪僻個性,現在,被這美豔婦人,如此一撩撫,在這深出絕穀,又無他人,早就有點飄飄然了!無限深情地說道:「傷患扶持,乃是人類互助的義務,何況,象你這麼個嬌滴的人兒,我怎忍把你留在這荒山絕穀呢!」

  這些活,他已有多少年不曾說了,連自己聽起來,都感到有些不倫不類,雖然並沒有人訕笑於他,老臉皮也不禁紅得有如紫醬。

  那美豔婦人,竟然笑得花枝亂顫,連腳稞的傷也忘了,剛剛站起,便又哦唷一聲向地上跌去。

  琴俠大驚,身形快若飄風,兩臂一張,便將美豔婦人抱個結實,說道:「夫人,跌壞那裡沒有?」

  誰知他不問還好,他這一問,美豔婦人曾是大聲呼痛!

  琴俠鄺步濂為之大大發急,說道:「是什麼地方?……」

  他一面說,一面伸出那雙乾枯的手掌,到處摸索。


學達書庫(xuoda.com)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