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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回 子羽大義存武當(3)


  群雄哄然道:「段大俠乃金玉良言,世上哪有不敗的英雄。」

  宋遠橋、俞蓮舟等見段子羽神功解危,感激不已,他們四兄弟同生共死數十載,情義之深厚較諸同胞手足猶勝幾分。俞蓮舟喝道:「六弟回來,武當還沒一敗塗地,焉能出此下策,今日之事乃關於我派之存亡,個人榮辱何所計較。」

  殷梨亭聽師兄教訓,暮然憬醒,辣然汗出,向段子羽深深一揖道:「多謝高義,武當如不滅絕,必當後報。」拾起長劍回去了。

  張宇清頓足道:「羽弟,你說好不助拳的,怎地中途變卦了?」

  段子羽笑道:「二哥,勝負已分也就罷了。殷六俠一生俠義,在武林中所積功德多多,何必性命相搏,小弟是各打五十大板,你和殷六俠哪位不服,與小弟比試幾招。」

  群雄轟然叫道:「對,誰要揚威立萬,先與段大俠過過招。誰打敗段大俠,我們都服了他。」

  張宇初苦笑道:「羽弟,我這是辦正經事,你別跟我混纏,退下去好生看著。」

  段子羽解了殷梨亭大厄,心意已足,嘿嘿一笑,回座去了。

  張宇初道:「俞三俠,這一陣可是你們輸了,認也不認?」

  俞蓮舟笑道:「我們兄弟豈是賴帳之人,輸便輸了。待我來領教張二公子高招。」

  段子羽見俞蓮舟於門戶存亡之際猶鎮定自若,大是心折,而他不借自降身份,邀張宇清連戰,這份忍小辱保大局的胸襟更令人佩服。張宇清激戰殷梨亭,內力已然耗損不少,俞蓮舟自是左拳在握。

  張宇初笑道:「俞二俠乃一派尊長,本座自當奉陪,不知俞三俠欲比劍術還是拳腳?」

  俞蓮舟大費躊躇,自忖劍術與六弟相若,張宇初的武功較其弟不知強逾多少,自己無論比什麼都難免一敗。武當已然敗了一陣,自己倘若再敗,怕要回天無力了。但勢逼此處,卻又不能不比。遍思恩師所傳絕藝,只恨自己哪一項都不能盡學到手,臨到陣來,大費周章。

  沉吟半晌,道:「在下便以太極拳法領教少天師神功。」

  張宇初負手而立,笑道:「請進招吧。」

  群雄見他有恃無恐的樣子,既忿然又駭然。段子羽忽道:「大哥,武當派守禦功夫天下為最,你們這一交起手來,怕不要打上幾天幾夜,我等可著實陪不起,不如限定招數,如到時勝負未分,便判作平手如何?」

  張宇初皺眉道:「羽弟,沒聽說武當對你有甚恩德,你現今何以幫定武當了?」

  段子羽笑道:「大哥神功無敵,這一限定招數,大哥自然要將絕技盡數發揮出來,也令小弟等開開眼界。」

  張宇初笑道:「你莫虛捧我,有你在這裡,何人敢誇口神功無敵。不過你金口既開,我也不能拂你面子。」又對俞蓮舟道:「俞二俠,本座手下向無百招之敵,但俞二俠威名素著,本府也不敢托大,便以三百招為限,如在三百招上分不出勝負,本座認輸。」

  此語一出,俞蓮舟也心下忿然。他雖自認不敵張宇初,但說自己支撐不到三百招,大是不服。但如此一來,自己多出幾成勝算,當即心中篤定,他為人深沉,值此門戶存亡之際,對個人榮辱實不看重。

  當下俞蓮舟兩掌陰陽合抱,足下不丁不八,淵停嶽峙,立好門戶。張宇初依然負手昂然,俟其進招。

  俞蓮舟緩緩一記「野馬分鬃」,前臂圓撐後掌虛按,向張宇初攻去。張宇初袍袖一拂,席捲而去,袖發如軟鞭,硬似鐵板,拂動之際罡風湧疊如浪。

  段子羽喝道:「好,第一招。」

  俞蓮舟不敢硬接,右足一撤成弓步,兩手一按一捋,一招「攬雀尾」向外化去。張宇初長袖驀爾中分,反向俞蓮舟面部打去,俞蓮舟不虞有此,後躍一步,一招「十字手」險險將勁力凝聚的長袖封格在外,張宇初一腳飛起,直踢俞蓮舟小腹,俞蓮舟一記「摟膝拗步」連退三步,方化解開來。

  雙方所使招數均是快至極處,但見張宇初拳、掌、指、腳,一式式施出,既無套數,亦不花哨,隨手揮灑,舉重若輕,每一招都快似鷹飛兔走,武功實已到了無跡無相的化境,他自言手下無百招之敵,廳中群雄無不悚然信服。

  兩人越打越快,段子羽口中記數不迭,已無暇喝彩,他也是首次見到張宇初使了全身武功,心中駭然,自思自己若非習成九陰、九陽兩大神功交會而成的絕世神功,亦絕非張宇初之敵。張宇初武功也惟有張無忌差堪抗衡。而張宇初之出神人化、返樸歸真似較張無忌猶勝一籌,心中不禁惴惴不安,俞蓮舟怕難支撐到三百招。

  俞蓮舟見招拆招,他於這套太極拳法已然熟極而流,意到力到,周身上下貫串一氣,真氣流動,宛如長江大河,毫無滯澀,張宇初攻勢雖猛,他只守不攻,亦屹立如峰。

  兩人霎時間已拆至百招,張宇初喝道:「俞二俠好功夫,你是第一個接我百招的人。」他左掌一晃,虛拍之餘,右拳直直搗出,俞蓮舟不理其虛招,雙手疾向其拳上搭去,張宇初忽然斜身飛起,一掌一拳盡成虛招,肩頭直撣俞蓮舟胸膛,這一式迎出眾人意表,端的詭異莫測,俞蓮舟封閉已然不及,一式鐵板橋,後額幾已觸地,一身彎如長虹,實已至鐵板橋功夫的絕詣。張宇初一肩走空,勁力立斂,如鷹隼撲擊,一掌打至。

  俞蓮舟不敢硬接,腰脊一挺,身子斜斜在空中翻滾而出,險險避開,張宇初一掌擊至青石板上。喀喇一聲,火星四處迸散,中掌處焦黑如火燼。

  眾人一見無不駭然失色,矯舌不下,這一掌若擊在血肉之軀上,還不化骨成灰。人人神色黯然,為俞蓮舟懸心不下。

  張宇初籍掌反彈之力,疾撲而至,俞蓮舟立足未穩,驀見一掌又至,不及招架,平地拔起,淩空一折,使出武當「梯雲縱」輕功,翻出五丈。

  段子羽喝道:「好,一百零五招。」他心中偏袒武當,不免多算上兩招。

  張宇初縱身而上,刹那間攻出兩拳一掌,俞蓮舟游走連連,堪堪化解,只感張宇初拳掌忒剛,雖說柔能克剛,也須「至柔」方可。而「至柔」的境界殊難達到,張宇初卻是至陽至剛,與張無忌的九陽神功有異曲同工之妙。俞蓮舟化解起來,已漸感吃力。

  司徒明月皺眉道:「俞掌門怕二百招也撐不過,武當怕在劫難逃。」

  段子羽太息一聲,不想自己白送張宇初一頂高帽戴,激得他限定招數,不料俞蓮舟還是難以過關。

  宋遠橋、張松溪心中沉重之極,張松溪悄聲道:「大哥,不如我們四兄弟齊上,加上融陽,再選兩名弟子,以真武七截陣對付他。」

  宋遠橋搖頭道:「群毆不是辦法,咱們人手不占上風,天師教異人多多,高手如雲,咱們若一湧而上,倒給他們以口實圍攻。二弟縱敗,少林、峨嵋亦不能坐視武當滅絕,雖然亦無勝算,還有轉機。段大俠頗有偏袒之意,或許從他身上可以挽回敗局。」

  張松溪腹笥良豐,素有「智囊」之譽,但當此時亦不免彷徨無策,武當威震武林近百載,到頭來要憑藉外人之力以保全,心下終不自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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